在那种时间急速流逝的情况下,我比灵灵的状况更糟糕,老迈的好像一个风烛残年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老死。灵灵在全力阻止,但是光壳上那一片片黑色的叶子似乎拥有超凡的力量,连灵灵也无能为力。我的牙齿开始松动,越发感觉双腿支撑不住身体,慢慢发软,忍不住一下就歪倒在地上。
“子辛!”灵灵马上俯身抱着我,两只眼睛里全都是泪,她不停的摸着我的脸,好像要把脸庞上的皱纹全部抹平,让我的样子停留在这一刻。
“陈近水!你真的要死在这里!?”魏云楼在外面看到我的状况,语气变的凌冽而且急躁,大喊道:“你要记住,你一旦死了,整个七门就彻底完蛋!”
“没什么,那没有什么......”我喃喃的说了一句,像是回应魏云楼的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个人在经历中成熟,成长,如果这段过程太漫长,那么他或许会忘记一些事情。但是没有谁像我一样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中骤然衰老,好像一瞬间就经历了一生。
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从当初离开小盘河,踏上了那条漫漫的路开始,我一直在努力,在拼搏。不以成败论英雄,我尽力了,濒死的时候,至少我没有遗憾。我为了七门,为了大河而死,死了之后,可以安心的去面对七门的列祖列宗。
“陈近水!你不要命了!”魏云楼可能真的不想让我死在这儿,他的目的是围杀灵灵,但是我死都不肯离开,也不肯求饶,魏云楼的表情愈发急躁。
“生无惧,死无憾。”我淡淡的笑了笑,人之将死,心境豁达,面临死亡的一刻,我感悟到的,仿佛比之前二十年所感悟的都要多。心境上的变化让身体里波涛汹涌般的起伏,血液中带动铜鼎的精魄,上下翻滚,大鼎的影子在头顶若隐若现,冲天的阳气在全力对抗流逝的时间。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在这个隔绝又密闭的空间里,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灵灵衰老的速度很慢,一直都是青春烂漫的脸庞,只不过眼角在慢慢的浮生着细密的皱纹。她轻轻摸着我的脸庞还有一头白发,神情越来越痛苦。她清灵的好像不沾一丝尘世的烟火气息,然而却忍不住失声痛哭。那哭声悲到极点,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只是望着她。
“要是你想死!那就死吧!”魏云楼在外面焦躁的走来走去,最后咬着牙道:“你死了,大河的总势还是不会变的!”
我和灵灵都被流逝的时间困扰着,没有余力在顾及其它。那颗深坑里的心脏跳动的愈发激烈,蹦来蹦去,再也压制不住了。如果在平时,我还可以拼命,拼命去想办法压住它,然而此时此刻,我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了,身子微微一动,就感觉骨头要散架。
轰隆......
就在这个时候,封闭的光壳外面,骤然传出一片微微的震动和潮水一样的轰鸣。我看不见任何外界的情况,但是却能感觉到,河眼周围的河水在猛烈的翻滚。那种声音和波动越来越近,如同大河要翻个底朝天一般。我和灵灵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听到这阵响动也无计可施,不过魏云楼猛然竖起耳朵,表情阴晴不定。
“顶住!”魏云楼对身后那些联手催动着光壳的人道:“不管是谁来了,一步都不能退!这两个人不死,我们交不了差!”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意识到魏云楼他们也是受人指使的,而且幕后的主使者显然是个狠角色,他一说交不了差,后面那些人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更加卖力的让流动的光壳猛烈转动。
整个河眼好像都被那片潮水般的波动给围住了,前后不到两分钟时间,波动越来越近,隔着一层光壳,我也能感觉到那是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力量在逐渐袭来。深坑中跳动的心脏突然一下子停住,像是一个感应到危险的人蛰伏起来一样。
嘭......
一道耀眼的金灿灿的光芒出现在了视野中,那道金光透过流转的光壳,映入眼帘,而且速度快的惊人,我已经老眼昏花了,转头都觉得困难,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金光轰的直逼到了光壳外面,密不透风的光壳顿时被撞穿了一个大洞,光壳上乌黑的叶子如同被金光融化了一样,一片片的化为泡影。
我看到那片金光几乎把整片空间里的光壳都化掉了,紧接着,莲花木像在金光的包裹中飞速的冲过来,一下子滑到了深坑里。这个坑当时就是为了安放莲花木像而开凿出来的,莲花木像落入坑里,严丝合缝,死死的把心脏压在下头。之前停滞的心脏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威胁和刺激一样,用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和速度不断的朝上撞击,那么沉重的木像被撞的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被掀开。
但是光壳被莲花木像化掉的一瞬间,密闭的空间解封了,飞速流逝的时间也顿时趋于正常,我感觉那种将要老死的趋势随即停止,老迈不堪的躯体里生出了一点力气。
“子辛,来!”灵灵马上拉着我,一步跳上了莲花木像。这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神木,比九黎的乌苏木更加罕见,更重要的是,这是当年禹王十死之后最终的归宿地,拥有超脱一切的圣洁和神性。跳到木像上的一刻,身躯被金光包围,一丝丝的金光像是温温的暖泉,滋润着身体。脸上的皱纹渐渐平复,银霜似的白发也一根根的变黑,灵灵端端正正的坐在木像上面,她一坐上去,被压在深坑下面的心脏就显得无力,再也掀不动莲花木像了。
“这是要搞什么!”魏云楼看到光壳被融化的无影无踪,顿时恼怒,勒令后面的人全力毁掉这尊莲花木像。
我连动都没动,只是冷冷一笑,禹王的神体就安葬在莲花神木里,魏云楼虽然厉害,总归是个凡夫俗子,这样的人也来打禹王的主意,只不过是自寻死路。
魏云楼身后的人蜂拥而上,就在他们刚刚抬脚的瞬间,莲花木像外的金光猛然通亮,千万道金光齐刷刷的透射出去,几个人的身躯被淹没在金光里,对方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已经被金光彻底融化。
“嘶......”魏云楼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到莲花木像的可怕,二话不说调头就跑,他跑的很快,弥漫的金光涌动到身后,把他的后背腐蚀的血肉横飞,魏云楼强忍住疼痛,从另一条通道急速逃走。
“子辛,不要去追了。”灵灵坐在莲花木像上,神情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与此同时,我也发现莲花木像的本体远不如我上次见它的时候那么莹亮,除去那片金光,木像其实已经开始腐朽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吃一惊,木像的变化,寓意着什么?是安葬在神木里的禹王出现了变故?纸人章家的八字眉曾经说过,他亲眼看见莲花木像里面,有一个白须白发的人。我飞快的爬到木像胸口的位置。
木像的胸口上有一道裂痕,已经崩裂很多年了,八字眉当时就是从这道裂痕中看见那道人影的,毫无疑问,那个白须白发的人,就是曾经十死十生,以血肉铸造九鼎镇压蚩尤的禹王。禹王在七门人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小心翼翼的透过木像胸口的裂痕,望了进去。
但是这一望,我的心就凉了半截,裂痕的后面,空空荡荡,别说人影了,连一根头发都没有。
禹王怎么不在了!?他的神体下葬在莲花木像里已经那么久,始终徘徊在大河中,而且禹王十死,已经到了极限,不可能再转世重生,他的神体呢?
目睹着空空荡荡的莲花木像,我马上意识到,大河的变故果然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蚩尤的残体想要逃脱,现在连禹王也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尊将要腐朽的莲花木像。思索之中,衰老的躯体渐渐恢复原状,灵灵也重新变成出生不久的婴儿,咿咿呀呀的在莲花木像上挥动小手。
“我们走吧。”我思索了片刻,然后拉着灵灵想要离开这儿,万尘的神魂逃掉了,老刀子那帮人很可能在短时间里赶到这儿,蚩尤的心脏有莲花木像镇压,暂时应该是没问题的,情况特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子辛......”灵灵对我摇摇头,示意她不能走。我懂她的意思,腐朽的莲花木像能否长时间镇住心脏,还是未知数,只有灵灵继续留在这里,才能保证无恙。
我看着她那娇嫩的小脸,本来想要劝阻,但转念之间,又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为了某些人,某些事,我们还是要不断的付出。
但是我心里很不安,河眼的位置已经暴露了,魏云楼知道,老刀子肯定也会知道,把灵灵一个人留下,她还会继续受到接连不断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