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队长望着闷闷不乐的父亲背影,心里不免有一丝愧疚。自幼没有母亲,是老爹一把屎一把尿的将自己抚养成人,老人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啥。可这事儿截然不同,亲情与工作不能混淆,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身为人民警察,决不能罔顾国法,徇私舞弊。
“对不起了,老爹。”他嘴里轻轻念叨着,伸手抓起了电话。
“哦,是阎队长,这么晚了有事么?”听筒里传来屠局长含糊不清的声音。
“局长,今晚对那些江湖人士收网,抓住了公安部通缉要犯邢书记。”
“什么!”屠局长一下子精神了,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确定就是他么?”
“确定,现在就关在局里后院。”阎队长平静的答道。
“太好了,”屠局长兴奋异常,匆忙吩咐道,“可得给我看紧了,这帮家伙善于搞阴谋诡计,这就连夜向县委刘书记汇报,你马上组织警力荷枪实弹前去看守所,这次决不能再让他们逃跑了。”
“是。”阎队长缓缓放下话筒,拨通刑警队,向值班警员吩咐了几句,然后穿戴整齐的走出了房门。
客厅里亮着灯,老爹不在,应该已经回自己屋里睡了。他轻手轻脚的来到房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感觉到不怎么好开口,于是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回来,出门直奔县局而去。
此刻,阎老爷子并不在房内,而是先一步来到了县公安局。翻越过后院墙,他匆匆来到监舍铁栅前,此刻关押着的众人都已经打起了瞌睡。
“邢书记......”阎老爷子轻声叫道。
“咦,老阎,你怎么又回来了?”邢书记揉了揉眼睛,起身来到了栅栏前。
“唉,我那儿子不开窍,怎么都说不通,还是先救你出去要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根两尺多长的撬棍,插进锁环中准备撬铁栅门。
“不行,本书记怎能独自逃走,还有他们呢。”邢书记指着有良等人,断然说道。
“他们也是李地火的......”阎老爷子疑惑的目光。
“不是,是本书记的朋友。”
“也罢,那就一起跑吧。”阎老爷子点点头。
就在这时,县局后院的照明灯突然一齐点亮,随即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高声吩咐着:“给我把看守所里外都守好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邢书记听出来,那是阎队长的声音,紧接着有杂乱的脚步声直奔监舍而来。
“老阎,你快躲起来。”邢书记催促道。
阎老爷子无奈只得再次身子纵起,四肢仍旧是像壁虎似的扒在天棚灯光死角的阴暗处,若不留意的话还真难以发现。
走廊里脚步声来到跟前,铁栅内的所有人都惊醒了。
为首的中年人面色红润,身穿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抹了发油锃亮,此人正是沅陵县委刘书记,身后跟着屠局长和杨卫东副局长等人,阎队长则在一旁小声的介绍着情况。
刘书记站在栅栏前,恰好与邢书记对面而立,他打量着对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揶揄着说道:“邢书记,我们又见面了,你那东北产粮大县今年的收成如何呀?”
屠局长眼尖,一下子发现了人群里的有良,于是大喝一声:“你,过来。”
有良走上前,默不作声。
“哈哈,释了去,你又回到了沅陵,我敢说罗洪毛之死绝对与你脱不了干系,这次还是早点招供了吧。”屠局长恶狠狠的盯着他说道。
“你有何证据?可不能随便诬陷人。”有良顶了他一句。
“好小子,嘴还挺硬,来人啊,把他给我带到预审室去。”屠局长吩咐道。
上来两名持枪民警,打开铁栅门将有良押出来,跟在屠局长的身后朝外走去。阎队长一瞧赶紧跟上,他也很想知道罗洪毛死亡的真相。
“邢书记,我们俩县委书记是不是也要好好交谈交谈啊,只不过我是在任的县委书记,而你现在只不过是一名国家通缉的要犯,是阶下囚。小杨啊......”刘书记嘿嘿笑着。
“在。”面皮白净的杨副局长赶紧一哈腰,恭敬的应道。
“搬个椅子过来,我要好好的跟他聊一聊。”刘书记一摆手。
杨卫东吩咐手下警员将自己办公室的单人沙发和茶几搬来,并泡上一壶今年的洞庭湖君山新茶。
县局的预审室。
有良被带进了屋子,警员上前给他上拷,套上了一只手腕后才发现其少了一只胳膊。
“你的左手怎么了?”屠局长坐在审讯桌的后面,诧异的目光望着有良空空的袖管,记得上次抓进县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不小心弄没了,”有良满不在乎的说道。
“一个残疾人,算了,别铐了。”阎队长站立在屠局长的旁边,示意警员说道。
“是。”警员应道,遂坐在一旁做笔录。
“释了去,这次可甭再想打电话向你那个养猪老板求救,”屠局长迫不及待开始了审讯,厉声道,“你把杀害罗洪毛的具体经过和那两百万赃款的下落都仔细的交代清楚。”
“屠局长,你弄错了,俺不曾杀人,也没有什么赃款。”有良坚决否认。
“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是不老老实实的交待......”按照惯例,屠局长开始了攻心术。
“你要俺交待什么?”有良装傻。
“当然是如何乘坐渡船,见到罗洪毛身带巨款,于是与那个东北老客合谋图财害命和纵火焚尸的经过。”屠局长目光炯炯,循循善诱。
“上次俺都说过了,那个来自黄龙府的东北老客是偶然路遇,乘渡船过了沅水以后就分手了。”有良解释说。
屠局长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步来到有良的身后,突然冷不丁的在其耳边“得儿呀呼嘿”的叫了一嗓子,然后目光死死的盯着,看他有何反应。
有良闻言面颊肌肉条件反射般的微微一动,屠局长和阎队长都看在了眼里,那是耶老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释了去,你嘴上可以死不承认,但肢体语言却欺骗不了人,”屠局长嘿嘿说道,“你对这句东北二人转似乎很熟悉嘛。”
崔艄公的证词里,摆渡过沅水的途中,并未听到过这句“得儿呀呼嘿”。罗洪毛自幼生活在湘西,也不可能在电话里突然冒出一句东北满族的地方语言。释了去拒绝承认与那个东北老客的关系,只要能戳穿他的谎话,就算是撬开一个缺口了。
“什么牙黑糊糊?”有良故意装作不懂,“你有牙病么?”
屠局长闻言嘿嘿的冷笑:“释了去,你不要装疯卖傻,来人啊,试试电警棍能否让他清醒点。”
阎队长见状赶紧说道:“局长......”他知道,使用电警棍要格外的小心,因为个体差异不同,有的人身体电阻很大,可能无所谓,但是遇到电阻极低之人就会出事儿。八九十年代初期,公安人员使用电警棍刑讯较为普遍,一般来说,很少能够电击一次就放倒一个健康的成年人,更多的是带来肉体的痛苦,而且还要看电击的位置是否位于神经敏感地带。如果是电击男子的阴囊腹股沟等交感神经密集区,则有可能立时造成休克或者神经源性猝死。
屠局长一摆手,根本没有理睬他。
有警员手持电警棍上前冲着有良的手臂戳去,“啪啪啪”八十万伏的高压瞬间注入他的肉体,按理说此刻嫌疑人应该浑身战栗痛苦异常,岂知有良竟然恍若不觉。
“咦,”警员诧异的轻呼道,“奇怪,怎么没有反应呢?”
其实电警棍前头的四个尖刺早已放出强烈的高压电,只不过进入有良体内都被噬磕针气一一化解了,那警员连连戳击,导致电池迅即耗尽。
“电他’老二‘。”屠局长微笑着命令警员,这小子一定是体内电阻比较大,只有阴囊部位才能一举制服他。
“局长不可......”阎队长赶紧阻止。
警员抬头望着屠局长,电击嫌疑人的阴囊万一出事儿,责任可得由领导承担。
“还不快点。”屠局长不耐烦了。
警员迫于无奈,只得将电警棍伸向了有良的胯间。
有良嘴角边不屑的一笑,他已经感觉到了电警棍的电力已经消耗殆尽,“中阴吸尸大法”果然犀利,连直流电都可以吸纳。
“局长,没电了。”警员捅鼓两下,电警棍丝毫没有反应。
“你们是怎么保养警械的?”屠局长怒道,“还不赶紧去换一根来。”
“是。”那警员匆匆出门去了。
“局长......”阎队长再次示意屠局长不可对嫌疑人滥用警械刑讯,这样有违公安部警械具使用管理规定。
屠局长鼻子“哼”了一声,仍旧是不理不睬。
“屠局长,你是因为罗柱子和罗洪毛之间的过节而挟嫌报复俺么?”有良冷笑道。
“你说什么?”屠局长目光凶恶。
“你的外甥罗洪毛是沅陵县城有名的恶霸,仗着他舅舅是公安局长的势力,强取豪夺,为非作歹,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难道不是这样么?”有良朗声痛斥道。
“你小子胡说八道,给我闭嘴!”屠局长勃然大怒。
“局长,这段话要不要记录在案?”坐在桌旁的警员抬起头来。
屠局长瞪了他一眼,气恼的训斥道:“你说呢?”
那警员吓得赶紧拿笔划去了那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