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多水多桥,这里是宋代理学家朱熹的故里,乡民世代有读书出仕的古风。每当谁家出了高官名士,族人必修一座桥志之,久而久之,便有了许多的古桥。站在古桥之上,遥望八公山,当年朱熹回乡扫墓时亲手栽种的二十四棵古巨杉树,在风雨中已经屹立了八百余年。
黄昏时分,老齐驾驶着面包车驶进了婺源县城,直接开进了县委招待所。九十年代初期,这里应该是住宿条件最好的,临出发前首长特意交代过,路途辛苦,千万别亏待了小建。
“终于来到婺源了。”有良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葬下黄建国的遗骸任务就算完成,便可以早点返京了。
“有良,你准备将遗骸葬在哪里?”老齐问。
有良的目光瞥向了小建,自从离开豫西大峡谷以后,越是接近江西,小建的神智也就越来越清楚了,眼下如同好人一般。
“南山......”小建眉头蹙起尽量的回忆着,口中嗫嚅道,“南山村......太极阴晕。”
“南山村应该好找,可是‘太极阴晕’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有良疑惑的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住上一宿,明儿一早再去南山村。”老齐到服务台办理了住宿手续,要了两间客房。
“小建,你住一间,俺同老齐住一间。”有良吩咐说。
“不,我要和你住。”小建坚决不同意。
有良竭力劝她道:“小建,你是个女孩儿,和男人住在一起不方便,你妈妈说要你一定听话,明白么?”
“那晚上我要是害怕怎么办?”小建委屈的说道,自从离开京城以后,一路上昼夜兼程,她都是和大家一起在车上睡的,还从未在宾馆住宿过。
“到时候你就大声叫喊,俺就在你的隔壁。”有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
晚饭后,大家就早早的洗了热水澡躺下了,数日来的颠簸已是身心俱疲,不多时便都沉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婺源县公安局会议室里灯火通明,雷局长正在召集刑警队开紧急会议。
“昨天省厅发来案情通报,让我们协查一辆京城牌照的白色面包车,这事儿早已经全面布置下去了,方才刚刚有了线索。据县委招待所反映,今天傍晚的时候,有两男一女开着一辆日产白色面包车前来投宿,而且还打听了去南山村的道路。其中一名嫌犯是个独臂人,还带着一未成年的女孩儿,与通报上的情况完全相符。”雷局长介绍着案情。
“那还等什么?抓起来就是了。”一名刑警说道。
雷局长微微一笑:“十多年前,我当时任县局政保股长时,南山村曾经发生过一起灭门血案,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吧?”
“是南山乡村医院朱寒生院长的父亲和岳母吧,此案不是早已经销了么?”有人回忆说。
“不错,凶手是江湖上一个绰号名叫‘老阴婆’的女人,她也死在了朱家,脑袋被一头老母猪咬烂了。此案虽然疑点甚多,但当时的县革委会黄乾穗主任已下令结案,所以就没有继续追查下去。”雷局长解释道。
“那位黄乾穗主任不是失踪了么?”
“是的,至今仍下落不明,”雷局长望了众人一眼,继续说,“与那起血案同时,婺源县城内还发生了两起凶杀案,被害者为南山镇革委会主任孟祝祺父子。儿子孟红兵死在了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颅骨破裂,系人以重手击打而致。而孟祝祺则沉尸于护城河中,尸体惨不忍睹,当时在县城影响极大,这两宗谋杀案迄今一直未破,成为了悬案。”
众警员静静的听着,感觉到局长的话语中似有所指。
“协查通报中还称,嫌犯在河南豫西大峡谷中挖掘出了半截男尸,装进了白布袋中拉走了。”雷局长继续介绍案情。
“半截男尸?”有警员不解的问。
“是的,上半截男尸,无手无腿,而且在发掘地点还发现了另外三个人烧焦的尸骨,”雷局长面色异常的严肃,“同志们,这是一起特大的杀人焚尸案件,侦破此案意义重大。现在嫌犯来到了我们婺源,而且还打听去往南山村的道路,说明他们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那里。如果结合起上述的几起旧案分析,这里面或许存在着一定的联系,若是能够顺藤摸瓜,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重大发现。”
“没错,我们先不能打草惊蛇,可以分南山村和县委招待所两个地点设伏,并一路跟踪那辆面包车,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刑警队苗队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同志们,今晚大家要辛苦了,其他案件都暂且放下,集中全体警力兵分两路。苗队长带人去南山村设伏,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其余的人隐蔽在县委招待所监视并跟踪,在条件许可并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技术人员对嫌犯的车辆以及半截男尸进行必要的取证。我就在县局坐镇指挥,务必拿下这起案子,力争取得最大的战果。”雷局长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夜深人静,县委招待所内的客人们都已经熄灯熟睡了。
正对着嫌犯房间的对面客房内漆黑一片,两名警员坐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监视,用手中的报话机通知埋伏在停车场的刑侦技术人员可以开始取证。
停车场与招待所客房之间有一道围墙相隔,中间以月亮门相通,只要弄出的动静不大,客房内是不会发觉到的。
月色朦胧,四下里一片静寂,偶尔传来几声蟋蟀的低鸣。
几个黑影悄悄围拢了那辆日产白色面包车,先对车辆以及牌照号码进行了取证。随后利用开锁工具打开车门,解开角落里的那只鼓鼓囊囊的白布口袋,对半截男尸拍照。几分钟后,一切都已恢复原样,警员们悄悄的撤离了。
县公安局会议室,雷局长目光死死盯着案头上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脸上显露出惊讶与愕然的表情。
他认出来了,这个貌美俊俏的年轻男子正是原婺源县革委会主任黄乾穗的儿子黄建国。此人是当年县城里的第一美男子,后来不知所踪,至今仍有一些中年妇女闲暇时还在津津乐道。
“局长,您认得此人?”有警员诧异道。
“嗯,”雷局长点点头,说,“他就是黄建国,黄乾穗的独生子,但凡人见过一眼其容貌后便难以忘却,当年在京城里面读大学,寒暑假回来探亲的时候遇到过两次。”
警员们闻言警觉起来,雷局长说得没错,疑犯果然是与婺源县十多年前的悬案有关。
“此事牵涉到过去的旧案,这具男尸的身份暂时要保密,切记不可泄露出去,以免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雷局长吩咐说道。
众警员静静的守候着,一直到鸡叫三遍,东方破晓。
婺源前往南山镇的公路以前是砂石路面,如今已经铺上了沥青,宽畅而平坦。
清晨,公路上车辆稀少,老齐驾驶着面包车一路前行。车窗摇下了,阵阵的油菜花香随着清风吹进了车厢内,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有良向外望去,公路两侧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油菜花正在盛开,远处可见一些白墙灰瓦的徽式民居,古树小桥流水,景色美的简直就像是一幅山水画。
“有人在跟踪我们。”老齐瞄了一眼后视镜,小声道。
“是么?”有良扭过身去。
“别往后看,”老齐提醒他,“有两辆车从县委招待所出来就一直跟在后面,而且是交替着上前,这是公路上跟踪的通常做法。”
有良闻言皱了下眉头:“那会是什么人呢?”
“既然挂着当地的牌照,应该就是本地的公安,看来豫西大峡谷的那几个农民已经报案了,现在恐怕是多省联合协查咱们的这辆面包车。在来婺源的一路上并未发现有异常,看来是昨晚在招待所住宿时被发现的。”老齐平静的说道。
“如果是昨晚的事儿,公安为何没来找我们呢?”有良有些不解。
老齐沉吟说:“他们大概是想看看我们拉着半截尸体,不远千里的来到婺源究竟想要干什么。”
有良沉思了下,疑惑的望着他,缓缓说道:“老齐,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吧?”
老齐微微一笑:“我多年前曾在首长底下做过事,是一名外线人员。”
“外线?”
“通俗说呢,就是从事反间谍工作的。”
有良此刻明白了,此次前往豫西大峡谷,首长早已经暗中做了安排。
老齐看到有良有些焦虑,于是安慰他道:“我们又没有杀人犯什么案子,只是找回了多年前死去的亲人尸体回乡安葬而已,说清楚也就没啥事儿了。”
有良点点头,实情确实如此,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面包车驶入了南山镇,停在了一家杂货店门口。
老齐跳下车向店老板打听南山村,同时不经意的往后瞥了一眼,那两辆跟踪的汽车也停在了不远的地方,并没有人下车。
“南山村,”店老板热情的介绍说,“你们是去南山乡村医院瞧病的吧?前些年有位神医朱寒生在那儿,治愈了好些疑难杂症,不过现在不行了,自从镇政府接管了以后,外地来治病的人越来越少。”
“为什么?”老齐搭讪问。
“神医走了呗,如今啥病也瞧不好,白白花钱。”店老板摇了摇头,不屑的说道。
老齐问清了路径,回到车里启动了马达继续前行,后视镜中,那两辆跟踪的车辆也不远不近的尾随了上来。
数年前,自从朱寒生开办了全国第一家私人医院后,南山镇政府便修了一条简易公路直达南山村,无需像以前那样要翻山越岭走山路了。
翻过一道山梁,望下去可见一爿典雅的徽派建筑,黛墙布瓦,一层层的马头墙错落有致,那里应该就是店老板所说的“南山乡村医院”了。山脚下散落着一些农舍,此刻炊烟袅袅,早起下地的农民三三两两的扛着锄头回家吃饭。
南山村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