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对面的屋顶上,无欲老僧皱起了眉头,远远望去,客栈餐厅内并未出现期望的混乱打斗场面,反而是静悄悄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从怀里掏出紫檀木匣,轻轻的揭开封印抽开匣盖,口中念念有词:“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树一菩提,一叶一如来......梭罗嘛嘛吽。”然后一指小客栈,那佛虫吃力的翻身起来,忍着身体的不适,拍打着焦黑的翅膀,倾斜着朝街对面飞去,有两次不小心双翼扇动的频率慢了,还差点失速掉落下去。
阿修罗虫跌跌撞撞的飞到了客栈窗户下,隔着玻璃偷偷的向内窥视。
此刻,莫蛊婆正恭敬的冲着掌中那怪虫说了句:“祖婆婆,请起......”
祖婆婆探出两只前足揉了揉眼皮,打了个哈欠,然后蓦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阴郁而犀利。
莫蛊婆转动身体,将掌中怪虫对准了有良,然后嘴里“呜噜呜噜”的念动咒语。
祖婆婆腾空而起,拍动着双翼在餐厅内盘旋起来,姿态轻盈优美,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轻浮,与“阿修罗虫”的老成持重沉稳有所不同。
有良心想这“祖婆婆”既然号称是“百蛊之王”,肯定有其过人之处,若是等它先下手,自己和二丫倒是不惧,但邢书记夫妇以及党大师老白恐怕会中道儿。
随着极轻微“嗤”的一声,有良已然射出了一道梦遗指。
祖婆婆煞是机敏灵活,半空里觉察到空气挤压所产生的涡流微弱变化,身子一侧便躲过了那记梦遗指。
有良心中暗自吃惊,随即“嗤嗤嗤”一连发出数道梦遗指,哪知祖婆婆左闪右避,如同战机机动飞行灵巧的躲避地面高射炮火一般。
“有良哥,还是让我来吧。”二丫说道。
“不忙,”有良压低声音悄悄说,“不到关键时刻,你无需露面,照顾好庸儿要紧。”
就在这时,祖婆婆飞近有良一个俯冲然后迅速爬升,尾部“噗”的喷出一股剧毒的尿液,呈雾状兜头罩下,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类似香菜般的怪味儿。
有良“呼”的一掌推出,一大团极寒的老阴之气迎头拦阻,那雾状的尿滴遇冷瞬间凝结成了细微的剧毒冰雹霰粒,仍冲着有良袭来。
此刻,有良自己完全可以离座闪避,但却会伤及到他人,于是再推出一记梦遗掌,用上了五成功力。掌中劳宫穴内的老阴气流如同一股强烈的飓风般瞬间飙起,将那些冰雹霰粒一下子吹上了天棚,竟然将白色的棚顶灼蚀了无数细小的焦黑窟窿眼儿。
党大师等人面色遽变,好险,若是落在面孔皮肤上,还不即刻毁容了。
半空中的祖婆婆见凌空投下的毒液并未起到作用,双目血红,恶狠狠的再次俯冲而下,展开了第二波攻击。
二丫蓦地站起身来,怒目直视祖婆婆,准备发动五色魇芒将这只可恶的蛊虫彻底毁灭。
就在这时,斜刺里冲来一只翅膀焦黑的怪虫,一把搂住祖婆婆,竟然将其劫持而去......
“阿修罗虫!”可儿一声惊呼。
“是无欲老僧来了......”党大师叫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所有人皆愕然不已,莫蛊婆更是瞠目结舌,怎么凭空又冒出来了一只“祖婆婆”?
阿修罗虫裹挟着祖婆婆飞出了客栈,径直奔对面屋顶而去。
莫蛊婆嘴里赶紧念动巫咒,急招祖婆婆回来,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无奈只有拔起脚步追了出去,那些中年女巫也都紧随其后。
无心法师松了一口气,他已经瞧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那个瞎眼断臂的年轻人对手。此次来到沅陵,虽然夺取画轴已然无望,但是起码保留住了面子,比那个绝觉师太要好很多,毕竟自己还是市里的政协委员。
有良与二丫也紧跟着冲出了小客栈,既然无欲老僧送上门来,这次怎么也要把他收进《敦煌夜魇图》中,省得其继续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屋顶上,无欲老僧知道坏事儿了,眼瞅着阿修罗虫抱着一只同样的“阿修罗虫”飞回来落在了紫檀木匣内,心中真的是悲喜交加。虽然此次想要趁混乱盗取画轴的计划落了空,但佛虫竟然找到了一只同伴,这也是一大收获。几百年来,阿修罗虫孑然一身的独自长伴青灯古佛,其寂寞岂是常人所能忍受?如今好了,佛虫有了伴儿,太华寺又多了一只镇寺之宝。
他迅速的关上匣盖,按上封印朝怀里一揣,然后撒腿就跑,窜房越脊,快得一溜烟儿似的。
莫蛊婆气得几乎立时吐血,自己受到无欲老僧的蛊惑,带人从苗疆匆匆赶来,结果非但没能弄到张道陵的画轴,反而失去了圣虫“祖婆婆”,这个亏可吃大了。
“给我追那老秃驴......”她破口大骂,带领着女巫们玩命似的顺着大街追下去了。苗疆的蛊婆长于放蛊,轻功却是很不济,更不会飞檐走壁,追了没多远便不见了无欲老和尚的踪迹。
无欲老僧一口气跑到了古渡口,他知道这次五色幼魇绝不会再放过自己了,所以还是先避开要紧,至于苗疆的蛊婆女巫们,他倒并未放在眼里。
“崔艄公......”他站在岸边扯开嗓门高声叫道。
“是白天的那位大师吧?”崔艄公撑着竹篙,渡船缓缓驶来。
未及靠岸,无欲老僧早已纵身而起,如同一只灰色的大鸟飘然落在了船头。
“阿弥陀佛,老衲有急事过河,赶紧走吧。”无欲老僧回头望了一眼,匆匆说道。
“大师好功夫。”崔艄公见之惊叹不已。
月色下,渡船缓缓驶离了北岸,朝河心而去。
客栈对面的屋顶上,无欲老僧的突然离去,令无灯教授很是诧异,当他的目光望见了有良夫妇抱着孩子冲出客栈时,简直是又惊又喜,“庸儿......”他口中喃喃说道,遂飞身跃下。
“无灯教授!”有良也自是一惊,蓦地止住了脚步。
“庸儿长大了......”无灯教授来到跟前,慈祥的目光盯着熟睡中的婴儿,鼻子一酸,热泪已然模糊了双眼。
“教授,你怎么也在县城?”有良问道。
无灯教授随即将这两天所发生的事儿叙述了一遍。
“原来柱子和吴凤娇已经成亲了,还来到县城做起了买卖。”有良扭头对二丫笑着说。
“有良,听无欲老僧说有伙儿盗贼......”无灯教授语气似乎有些迟疑。
有良微微一笑:“说的就是俺了。”
无灯教授闻言一愣,随即呵呵笑起来了:“原来如此。”
此刻无欲老僧早已不见了踪影,绝觉师太与无心法师神情尴尬,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各自带着弟子也离开了客栈。
葛道长和包先生站立在客栈门口,有良上前引荐道:“这是青城山常道观葛道长和包先生,这位是北大无灯教授。”
“幸会,幸会。”葛道长打了个稽首。
“中国儒家功传承人包子文。”包先生拱手微笑道。
无灯道长闻言一愣,诧异的上下打量着他,疑惑道,“你从哪儿学的儒家功?”
包先生呵呵一笑,颇为自豪的说:“包某师从京城赫赫有名的儒家功宗师乔老爷。”
“你可知乔老爷又是师从何人?”无灯教授微笑道。
“儒家功乃尊师自创,并无人传授。”
无灯教授闻言大怒:“这个孽徒,竟然数典忘祖,简直气煞老夫了。”
包先生感到莫名其妙,目光瞥向了有良。
有良微微一笑:“乔老爷是无灯教授的徒弟,教授才是儒家功的开山祖师。”
“这......是真的?”包先生愕然的瞅着无灯教授。
“哼,你这个徒孙,见到祖师爷还不行礼么?”无灯教授鼻子“哼”了声。
包先生的目光再次望向了有良。
有良认真的点了点头。
包先生此刻再无怀疑,双膝“噗通”一声跪倒,口中说道:“师祖在上,徒孙包子文叩拜。”同时“咚咚咚”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嗯,起来吧,老夫瞧瞧你的浩然之气练到第几层了?”无灯教授说罢抓住他的手腕一探,须臾说道,“怎么才区区三层?乔老爷活着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好好教你么?”
“师祖,您也知道师父去世了......”包先生带着哭腔说道。
“哼,这个孽徒死不足惜,儒家功讲求的是中庸,而乔老爷却在京城里迷失了自我,结交权贵,为虎作伥,最后殃及池鱼,结果死在了异国他乡。”无灯教授忿忿说道。
“徒孙谨记您老人家的教诲,一心想终日侍奉在师祖的身边......”包先生赶紧说道。
无灯教授沉思了下,最后叹息着:“好吧,就算是为了乔老爷。”
“谢师祖。”包先生面露喜色,多年前在京城,乔老爷并未悉心传授儒家功所有的功法,否则也不会始终没有多大的长进。
就在说话间,街道两侧突然驶来了数辆警车,“吱嘎”一声停在了客栈门前,警灯闪烁,灯光明亮。
持枪的警员们跳下车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都不许动!”为首的中年警官高声喝道,正是沅陵县局刑警队阎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