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不光是恶心。而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胃里有一条东西在那里钻腾着,缠绕着,似乎是蛇,又似乎是泥鳅,让你想要吐又吐不出来,想要将它拿出来,却又抓心挠肺,够不着边,唯一能做的,只有忍受。
难受和恶心的感觉过后,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四周的环境本身就是黑暗,而现在知觉也跟着流失,那情状就好比自己被丢弃在了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干渴地快要死掉了,然后倒毙在炽热的沙地上面。仅存的一点意识,看着又高又远的天空,感觉整个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自己化为天底下的一颗黑色的小点,最终被黄沙掩埋,无声无息地淹没在时空的长河之中,任凭岁月流逝,沧海桑田,尸骨慢慢风干,慢慢化为一抹没有意识的尘烟……
黑暗。彻底的黑暗,没有一点点的光亮,整个世界都是混沌和模糊的,我很惊奇自己居然还有一点点残存的意识,亦或者说,还没有死去,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灵魂出窍,开始走向阴冥的途中了,却不想,抬眼看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不过,说是原地踏步,似乎又有些不对,因为。当我仔细看时,才发现一缕清明的天光从又高又远的苍穹云眼之中照射下来,正好洒落在我的身上,然后我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孤独的土台子之上,别无他物,这土台子仿佛就是世界的中心,就是整个世界。
然后,就在我满心疑惑的时候,却是清楚地听到脚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低头看时,却才发现,在我的面前,竟是蜿蜒着两条粗大的虫子。其中一条是翠绿的颜色,身上一些散碎的红白斑点,看着有些虎头虎脑的,而另外一条,却是一条紫黑色的,肉色水润,恶头凶目,双齿如刀的黑色大虫子。
两条虫子旗鼓相当,此刻正翘头相对,似乎是要大战一场。
我愕然地看着这一切,感觉饶有兴致,但是又爱莫能助。
或许它们和我有些联系,但是,这一刻,我却只感到困顿,看着它们的样子,总觉得视线有些朦胧。
既然困顿,那就睡吧,我有些慵懒地在地上躺了下来,任凭旁边的两条虫子拼个你死我活,而我的意识却已经前往另外一个时空,不知道落在何年何月的沙海之中。
风,从远处吹来,一丝一缕地抚摸着苍茫的芦苇荡,这是一片水乡泽国,土地肥美,绿草如茵,牛羊成群,一个女人的身影,静静地矗立在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上,遥望着远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仰头看着那个女人,却就在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周围的绿地已经化为一片荒芜的沙海,女人也已经躺在了石头山下的紫黑色棺木之中,她的肚子很大,难产而死,孩子致死都没有能够生下来。
岁月在棺材里面,如同周围的流水一般,汩汩逝去,不知道是哪一年,也不知道是哪一月,洪水蔓延,冲翻了棺木,甚至将它浮起来,向着下游带去,最终却只是卡在了岩石的缝隙之中,任凭水流冲刷,一点点腐朽霉烂,最后解体分散,女人的尸体坠入水中,肚皮在鱼虾的啃咬之下,破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里面一个长着白毛的婴儿,缓缓地从里面滑了出来,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了。
时间永是流淌,水流却在无声无息之中,不知不觉地消退着,似乎带着一种怨恨一般,那浑身长着白毛的孩子,在河岸的下游安身下来,渐渐在石洞缝隙之间形成了一处深不可测的暗之空间,地上所有的流水都被引到这里,被它生生地雪藏了起来,而地面之上,则是渐渐干涸,成为一片真正的沙海,这干燥的气息甚至冲散了天空几度凝聚的云层,让这里成为滴水不落的荒芜之地。
一年又一年,沧海变迁,时光荏苒,我隐约又看到月色之下的石头山上,一个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瞩望着远方,只是这一次,她所瞩望的人,似乎已经有所改变。助欢引弟。
“孩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娘亲?”女人低声地念叨着,随着东方鱼白的颜色出现,声音也缓缓消散,人影恍惚之间,如烟一般消失。
随着女人的消失,我四周的时空也开始再度的扭曲,尔后,我发现我居然是变成了一条青色的虫子,此时正在被那黑色的恶虫追逐和撕咬着。
土质的台子只有那么几米见方的大小,我躲无可躲,回身应战时,却又都不过那黑虫,最终只能是遍体鳞伤,疲惫不堪地拼命奔逃着,似乎一停下来就会死掉一般。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对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有了一些知觉了,那种感觉,似乎是醒着了,又似乎是睡着了,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很清楚的感觉,那就是一旦那青虫子失败了,可能我也就失败了,命运也就到此结束了。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让人未曾想到的危急时刻,我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当你遇到危急的时候,可以打开瓶子。”
听着那声音,缓缓抬头,冥冥之中,爷爷的音容笑貌俨然就在面前。
是了,这个时候,或许就是打开瓶子的时候了,因为,这个情况应该已经是到了极为危急的时刻了。而且,仔细想一下,其实那瓶子里装着的东西,或许不过是一件极为厉害的宝贝蛊虫而已,所以,我其实随时都可以把它打开,将它使用掉,之所以要等到最危急的时刻再打开,那是因为,这东西太过珍贵,用完一次就没有了,所以要节省着使用。
而现在,我不想再等待了,也不想再节省了,我只是想要结束这一切的黑暗和折磨,尽快把这样的死结打开,尽快找到爷爷,从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走出去,所以,我要打开瓶子,释放爷爷给予我的,最厉害,最凶狠的招式了。
心随意动,这个时候,我也只有抬手的力气,但是我还是顺利地从衣兜里摸出了那个瓶子,然后将那个瓶子打开了。
瓶口打开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下意识地把瓶口稍微倾斜一下,将里面的东西向外倒出来,结果就在这个当口,右手却是猛然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刺痛,然后,就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我的手臂开始往我的身体里面钻了进来,而且,这一次的感觉极为清晰,不再是什么阴气和意识流,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然后,就在我以为那东西又是什么想要占据我躯体的毒虫之时,猛然之间,疼痛的感觉退去,那东西仿佛已经深入我的心脉之中,在我的内脏里面安顿下来了。之后,我的视线之中,竟是凭空出现了一些光影,然后整个人仿佛都虚空飞起来了一般,许久之后,方才看清楚面前的影迹,那的确只是一个影迹,因为我只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仿佛是包裹在烟雾之中的人影一般,然后那人影两只赤红色的眼睛,灯笼一般瞪着我,让我的心神无处可去,只能是死死地被它牟住了。
尔后,就在我心中一片疑惑的时候,那眼睛猛然逼近到我的面前,然后,我赫然看到那黑气氤氲的笼罩之下,竟是一张青靛色的,布满诡异纹路的人脸,那人脸非男非女,分不清性别,只是那样看着我,尔后就见到它缓缓张开了嘴巴,从里面伸出了一条蛇一样细长如刀的舌头,在我的眉心位置划动着,留下了一个火辣辣的印记,尔后又猛然撬开了我的嘴巴,将我的舌尖一扎,然后我舌尖的血便流了出来,被它一点点地吸吮了过去。
吸吮了片刻之后,那人影方才缓缓退入黑暗之中,彻底消失掉了。
我怔怔地站着,亦或者是躺着,分不清东南西北,视野猛然回到了那三尺土台之上,赫然见到上面的那只青色的虫子已经不见了,换而变成了一条足有数丈高大的青靛色大虫子。
那虫子俨然巨蟒一般,全身刚毛尖利,花纹遍布,张牙舞爪,极为凶狠。
在那巨虫的俯视之下,那条黑色的恶虫,立时颤抖哆嗦地如同筛糠一般,回身似乎是想要逃跑,但是却还没跑出两步,就已经被那巨虫猛然一口吞了下去,吃得连渣子都没有剩下来。
我怔怔地看着那威武雄壮的巨虫,心里感到一阵阵的震撼,真觉得自己可以像那虫子一样,巍峨立于天地之间,结果就在我心念这么一想的时候,我自己竟然是真的变成了那条巨大的虫子。
原来那虫子就是我,而我就是那条虫子,只是,这是为什么?我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虫子,而且还变成了这么大的一条虫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