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那人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像是酗了酒的醉汉,每欲摔倒,又勉强撑着未倒。

当他从我藏身的大树前面走过去的时候,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惨白一片,我瞧见他的容貌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只是长得枯瘦,颧骨高耸,两颊深陷,像是极度的营养不良。

他的神情似笑非笑,滑稽而古怪,两处嘴角都晶莹湿润,也不知道是河水还是他的口水,目光痴痴迷迷,不时还“呵呵”、“嘿嘿”的发出一阵傻笑。

我眼睁睁瞧着他走过去,觉得他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他刚才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光着身子?那水下的奇怪动静又是什么?

眼看他要走远,我实在忍不住了,从大树后面转出来,快步上前,赶到那人身后,正要伸手去拉他,突然胳膊一紧,竟有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我!

我几乎惊惧而呼,仓促之间不敢回头,先是奋力一挣,可居然没有挣扎脱手!急忙扭头看时,才发现竟是老爹!

“别碰他。”老爹见我瞧见了他,便松了手,低声的嘱咐我。

我又惊又喜,道:“爹,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爹道:“我顺着颍水走了好几里地,追着这腥味过来,藏在暗地里观察了半天。”

我更是惊奇:“您早就来了?”

“嗯。”老爹道:“我早看见你了,怕惊着那人,没有叫你。”

我诧异道:“惊着他?”

老爹道:“对,他现在正是魂不守舍之相,就像你刚才那样,要是真的拍到他了,十有八九会把他吓死。”

我吓了一跳,愕然道:“他,他刚才在干什么呢?”

老爹道:“先跟上他再说。”

我回头看那男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我便不再问,跟着老爹尾随那人而去。

那人渐渐上了桥,穿街过道,拐进一个村子里,这村子距离蒋家村不远,叫做北马庄。

我和老爹也跟了进去。

那人的状态似乎变得越来越好,走路渐渐的也不晃荡了,步子越来越稳,嘴里也不傻笑了,反而哼哼唧唧唱起了曲子。

眼看他走进一条胡同,老爹忽然快步上前,喊了一声:“小同志!”

曲子戛然而止,那人吓的蹦了起来,转过身,脸色惨白,惊声道:“谁?!”

老爹道:“这黑天半夜的,小同志不着家,干什么去了?”

那人瞪大了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我和老爹,颤声道:“恁俩是谁啊?!我不认识恁俩啊!”

老爹道:“我们是邻村的。”

那人忽而朝着我和老爹被月光打在地上的影子看了几眼,然后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有影儿啊!吓死老子了,老子还以为撞见鬼了呐!我说的,现在哪有鬼啊!”

老爹“呵呵”冷笑:“我们俩不是鬼,可你未必没有撞见鬼。”

“恁俩到底是谁啊!?”那人瞪着眼睛道:“不是俺村儿的人,大半夜跑到俺村儿里干啥?”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老爹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怎么得了?没听说过万恶淫为首,色字头上一把刀么?”

那人一怔,随即勃然变色,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提高声调,道:“好哇!原来恁俩是来俺村儿偷东西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的爹就是北马庄的村长!赶紧给老子滚蛋,要不然我喊人把你们抓起来当小偷打死!”

“胡说!谁是小偷?!”我不由得动了怒气,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

我话还没有说完,那人突然扯着嗓子叫唤道:“来人——”

他后面的话还没能喊出来,老爹就伸手捏住了他的喉咙!

饶是如此,我也吓的小出了一身的冷汗,仔细听了听四周,除了有土狗叫唤几声便偃旗息鼓,便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幸好如此,如果真的惊动了村民,大半夜里都跑出来,说不定真把我和老爹当小偷——那可就丢大人了。

老爹面色不悦,道:“小同志,我们要救你的小命,你反而要诬赖我们!忒损阴德了吧?”

那人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去掰老爹的手,老爹是何等样人?任凭那厮张牙舞爪,却好似蜻蜓撼石柱,哪里能掰的动?

老爹道:“要是放老实了,不再喊了,就跺跺脚,我放手。”

说话间,老爹手上使劲,那人的喉咙“咔咔”作响,听起来像是骨头已经碎裂,令人惊惧,过不多时,那人的俩眼珠子也开始往外翻,只瞧见一双白眼丑的难看,整张脸更是憋得通红如血!

我刚想劝老爹小心一点,不要伤了人命,那人便受不住了,抬脚朝地上跺。只是人的咽喉若是被捏住,便会呼吸不通,力气都会小得多,所以那人跺脚也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老爹这才松了手。

那人弯下了腰,“咳咳咳”一阵乱嗽,眼泪、鼻涕、哈喇子一起往外流,突然又“哎唷”一声,捂住了裤*裆。

我正觉奇怪,突然嗅到一股骚臭味,然后便瞧见那人脚下一片水渍,裤腿也从上湿到下——原来是吓尿了!

老爹冷冷说道:“疼了吧?”

“疼,疼啊……”那人连连点头:“我的喉咙管子都快给您捏碎了。手指头跟钳子似的,咋恁大劲儿!?”

老爹道:“我说的不是上边,是下边!”

那人脸色一变,抬头看看四周,然后央求道:“这位大叔,这位兄弟,你们俩说罢,到底想干啥里?要不我去给你们弄点面?”

“呸!”我忍不住好笑:“谁稀罕你的面!”

“那是要油?肉?”那人哭丧着脸道:“还是要钱啊?别看我爹是村长,我也缺钱啊!”

“我们什么都不要。”老爹道:“你就老实交代,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哦!”那人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门,道:“我知道了,你们俩是马老烟的亲戚!”

我奇道:“什么马老烟?”

那人愕然,道:“你们不认识马老烟?那你们管我干什么?”

“我看你还是疼的轻!”老爹抬脚在那人裤裆上踹了一下,那人躬身倒下,满地打滚,疼的连叫都叫不出来。

我看得不忍,想伸手拉他,老爹却拦住我,道:“别管他。”

那人滚了许久,慢慢才止住,伸手在裤兜里一摸,又拿出来在眼前一晃,叫道:“血!你把我跺流血了!”

“蠢货。”老爹骂道:“是你自己弄出来血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再去桥底下一次,就能要了你的命!跟你睡的不是人,是水里头的怪物!”

“啥?!”那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