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明瑶为什么不见我,我总还是要见她的。
曹步廊喝了一口水,道:“接下来就要讲掌控铁钉之法了,这相对于前两节来说,其实是小术,是藏匿之招。就像命脉中人藏匿符、丹,医脉中人藏匿药、毒,都不能叫对头发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对头不知道你暗藏什么东西,那你就多了几分胜算……藏在哪里呢?寻常的暗器可藏地方极多,不要说口袋、掌心、指缝、袜子、鞋底……就连咽喉、舌根、牙齿都是都是藏匿之所,我见过有人曾把刀片贴在舌头底下,还有些女人头发中、裙子下都有暗器。”
我听得头大,道:“那铁钉藏在哪里?”
曹步廊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不要混同。你自己摸索出来一个最适合容纳铁钉的所在,好叫人不知道你的暗器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怎么使出来的。这就是暗器之所谓‘暗’,乃是不露,乃是隐秘,除此之外,还要简单易操作,比如你藏的虽然隐秘,可是取来用的时候却非常费事,耽误时间,那还不如不藏。总之,是要神明不知,鬼邪不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想了想,道:“你是把铁钉藏在什么地方的?”
曹步廊诡谲的一笑,把上衣袖子翻了起来,道:“小哥请看。”
原来曹步廊是在袖口上做了文章,两边袖口都封了一圈绑带,绑带上嵌着密密麻麻的塑胶收缩口,而铁钉被码的整整齐齐,镶在收缩口里。再里端则是一条松紧带,可以勒住胳膊,不至于在活动的时候,因为重力问题而使得绑带难以控制。
平时,袖子翻下来的时候,与普通的衣袖无异,目力不锐之人很难发觉其中的秘密,施展飞钉术的时候,只要手指头往里轻轻一碰,铁钉自会滑落在掌中,果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如此设计,可谓精妙,毕竟飞钉术是要靠手来施展,铁钉在袖口中,距离手最近不说,左右手还都可以开弓,更兼袖子里的铁钉排列绵密,正反颠倒,参差相布,一只袖管可以容纳六十余枚,两只袖管就是一百三十枚不止!这样大的量,可以算得上是惊人!
我想了想,自己并不需要这么多的铁钉,毕竟用暗器不是常态,我全身上下准备五十枚就足够了。至于如何藏匿,倒是可以参照曹步廊的法子,在袖中有十二枚就好,左右各六枚,这样既不沉重,也好隐秘。此外,在皮带上挂个暗扣,吊一皮囊,其中预备些,以便随时补充也就是了。
计较已定,又和曹步廊谈了许久,对飞钉术的种种困惑做些分析研究,直到他再无可教,我再无可学也就罢了。
我对曹步廊说:“多谢您倾囊相授了。虽然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为人,但是授业之恩不能不报,你是我的一技之师。”
说着,我跪倒在地,朝曹步廊俯首便拜。
曹步廊吃惊不小,连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哥快快起来!”
他急伸手来搀扶我,却哪里能搀扶的动?我连磕了三个头,以为拜师之礼,然后才站了起来。
曹步廊满脸涨红,连连说道:“我哪里够格,我不够格。我还要多谢谢你,其实我有一个姓郑的徒弟,可是他天赋有限,学不了飞钉术,所以只教了他别的手艺……如果不是你,我的这门本事是要失传的。”
“您过谦了。”我道:“我会请我老爹给您一些钱,然后放您走。”
“不用,不用。”曹步廊连连摆手,道:“我哪儿还有脸要钱……”
话说到半截停住了,外面有脚步声“橐橐”而来。
“路费还是拿一些吧。”
老爹和叔父一前一后踏进屋里来。
曹步廊连忙行礼:“两位相尊!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啊。”
“你教我侄子本事教到半夜,我们当爹做叔的再去睡大头觉,那也太没心没肺了!”叔父笑了笑,道:“再说了,你们俩絮絮叨叨,叮叮当当的,我的屋子就在旁边,咋睡?”
曹步廊赔笑道:“打搅了,打搅了。”
叔父道:“你不用死了,也自由了。”
曹步廊十分欢喜:“惭愧,惭愧!”
老爹忽说道:“曹先生,陈某有一言相告。”
曹步廊肃容起来,道:“神断先生请说。”
老爹道:“我观你的相,形体局促、做事猥琐,鼻削骨露、背曲成坑,此乃‘镜花水月无寿之相’。如果今后你安分守己,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足可延寿,否则,不但自己难过耳顺之年,恐怕还会连累你的家眷。”
曹步廊悚然道:“多谢神断先生金口玉言相告!在下一定听从,以后多做善事,决不会再去做恶事了!”
老爹道:“你天地偏斜,庭阁不正,主多奔波劳累。不过奸门润泽,鱼尾发亮,应该是家有贤妻,右三阳平满,估计膝下还有个娇女,左三阳不足,卧蚕隐约可见,像是有个干儿子,不知道对不对?”
“神断先生真是相术通神啊!在下彻底服了!”
曹步廊拜服道:“在下有一妻一女,而且妻贤女孝。但是在下惹的仇人太多,所以只能将她们藏在在乡下,很少回去看她们,恐怕连累她们遭了毒手。她们母女的身体都很柔让,所以在下曾经收了个徒弟,叫郑国彬,我把他当儿子看,养在家里。他也很听话,在家里头帮忙照顾他师娘、师妹,在下是打算,有朝一日叫这徒弟和女儿结婚成家的。”
“嗯。”老爹道:“为你这一家子考虑,你以后也要多行善事,积累阴德啊。”
“一定!”曹步廊道:“在下真的是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我道:“这么说来,郑国彬也算是我的师兄,如果他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叫他来陈家村找我,我一定帮忙。”
曹步廊大喜道:“好!有小哥这一句话,可抵得上万金!多谢小哥!”
老爹道:“那曹先生就在家里休息休息,明早吃过饭以后再走吧。”
曹步廊搓着手道:“听说厌胜门的余孽全都被相尊们给废了,不会再作恶了,在下高兴的很。现在也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见到妻子女儿,实在是没有心情睡觉了。要是可以的话,神断先生能不能允许在下现在就走?”
老爹道:“曹先生已经自由了,想走就走,没人拦你。这点路费带上。”
老爹递上去一个封子给曹步廊,曹步廊拼命推辞不要,老爹道:“现在世道混乱,路上有许多难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还是带上好。”
叔父也道:“给你你就拿着!推推搡搡的,哪儿来恁多的麻烦!”曹步廊这才收了。
他又把袖子里的绑带去掉,递给我道:“我这些铁钉也用不上了,就给小哥吧。”我也不推辞,接过来,又向他称谢。
曹步廊自己拿了行李,又带了些馍馍,水壶里灌了水,与我们再拜而别。
眼看曹步廊出了家门,我问老爹道:“爹,你说他以后会学好吗?”
老爹沉吟了片刻,突然缓缓摇头,道:“观其面相,听其音相,是有心学好,看其行相,恐无力回天啊。”
我道:“什么意思?”
老爹道:“我看他多半是活不到六十岁了。”
“啊?!”我一阵骇然。
(御风楼主人暗表:厌胜门余孽尚有马藏原隐匿未出,躲过此劫。曹步廊回乡以后,隐姓埋名,带着妻女和徒弟郑国彬走街串巷以木工糊口,因妻子身体羸弱,患病难医,曹步廊难为之下,收受恶人好处,又重设厌胜术为害。结果事有凑巧,曹步廊所下之厌,被马藏原发觉,告知屋主。屋主大怒,命马藏原结果曹步廊。曹步廊带郑国彬亡命,中途被马藏原之子马乂星追上,两人斗厌,曹步廊被闷死于棺材之中。终年未过六十,不幸被陈汉生言中。曹步廊之妻也病死膏肓。可见一人为恶,害己害亲,为祸实在匪浅!世人常谈他人之恶,但凡临到自己头上,反而不觉,也属可笑。且说曹步廊夫妇死后,郑国彬携妻逃亡,曾入陈家村,寻求陈弘道帮助,后收一徒弟,名唤陈木郎。此乃后话,按下不表。详情可参阅拙作《失落的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