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听得四周隐隐似乎有极浅的呼吸声,知道有人在悄悄接近,暗暗警惕。
夜眼之中,我瞧见百步开外的地上,有些模糊的影子起起伏伏,几无动静,速度却又奇快。
老爹大声喝道:“魔宫的邪徒,既然是来对付麻衣陈家的,难道不知麻衣陈家有夜眼么?!难道你们趴在地上爬来,我们便瞧不见了么!?站起来,各亮手段,好生斗一场!休叫我先小看了你们的为人,再小看你们的本事!”
叔父也喝道:“要爬也爬的快些,别学乌龟王八鳖孙子!”
“嘿嘿……”一阵阴沉的怪笑声飘忽而来。
忽然半空中光亮闪动,早有两团鬼火飘来,一团奔向老爹,一团奔向叔父,与此同时,远处匍匐在地上的黑影,也立起来了两个。
老爹和叔父既然都瞧得见他们的人,又早有防备,且先前也有经验,岂会怕了这火?
各自把嘴张开一喷,酒水洒处,鬼火早灭。
那两条黑影却是趁着这空挡,迅疾奔来!
陈汉雄早忍耐不住,骂道:“找死的来了!”飞身而起,扑出三丈来远,迎向黑影。但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叔父一个起落,双脚蹬处,只听有人惨叫一声,一个浑身穿着黑衣的汉子落在我们跟前,嘴里汩汩的呕着血,眼白一翻,一言不发的便昏了过去,是生是死,已然不知。
老爹喝道:“汉琪,下手轻些!”
“知道了!”叔父应了一声,陈汉雄正要打另一个黑衣人,却见那黑衣人把嘴一张,舌头上腾的一阵光亮,早有一团鬼火绽放,被那黑衣人劈面吐出,陈汉雄急忙闪开,扭头便走,叔父含了口酒水,把鬼火扑灭,探囊一抓,已然捏住那黑衣人的咽喉,朝我们倒扔了过来!
那黑衣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却还能动。
陈汉杰踢了那黑衣人一脚,骂道:“死了没有?!”
那人吃痛,不禁呻吟了一声。
老爹俯身说道:“我们不会伤你性命。但是,我有问题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那黑衣人看我们的眼神甚是阴毒,嘶声道:“你问。”
老爹道:“我知道你们是魔宫的人,这个问题不需再问。我想知道,你们魔宫现今都有哪些堂口,又有哪些好手坐镇,总揽全局的人又是什么来历?”
那黑衣人道:“我对你说了,怕他们会杀我。”
老爹道:“你只要老实交代,我就能保你性命无虞。”
那黑衣人道:“你凑近了,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老爹盯着那人看了片刻,忽而笑道:“我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不要浪费。”
那黑衣人道:“你到底听不听?”
“好。”老爹点点头,道:“我听。”
陈汉隆道:“族长小心有诈!”
老爹“嗯”了一身,附耳过去,那黑衣人却面带狞笑,猛地张开嘴来,舌头上光亮一闪,我在旁边觑看的清楚,忙伸脚往他颌下踢去,只听“咔吧”一声脆响,那黑衣人的嘴合上了,但是鼻子里忽然冒出幽幽的火焰来,紧接着,他的双眼也蹿出星星之火,顷刻间,一股奇热腾起,老爹伸手拉着我往后跳出半丈开外,陈汉杰、陈汉礼、陈汉隆也都慌忙后退,那黑衣人浑身都被碧粼粼的火焰笼罩,须臾,火焰又悄然熄灭,那人,已经化作了一地的灰烬!
陈汉礼咬牙骂道:“杂种!”
陈汉隆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道:“这火,真是厉害!”
陈汉杰道:“太毒了!”
老爹道:“我看出来他要使诈,还想给他机会,不料他——唉……这些人,对邪教倒是忠心的很啊,不好对付。”
我刚才踢出一脚的本意是不想那黑衣人再在嘴里喷出火来,却不料他舌头绽放火花,一旦喷不出来,竟会遭受自焚之祸!
我心中既骇且怒,不禁问道:“他们练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邪术,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爹摇摇头:“小人难度君子之心,君子也难揣小人肠肚。”
那厢,叔父又接连击溃三人,都倒在地上。
但是,远处的黑暗中,不知道还藏着多少敌人。
老爹仰面望向远处,朗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纵然是邪教妖人,我们也不愿意随意杀戮!前番,林中、庙中,已经有二十余名你们的同伴殒命,全是咎由自取!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数十载养育,修道又艰难,你们当真是不爱惜,非要助纣为虐么?!”
“嘿嘿……”
远处,那飘忽不定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有人说道:“陈汉生,我早就听说你的嘴皮子厉害!相士嘛,就是仗着舌头骗人的。可惜,到了这里,你的三寸之舌再不会有用武之地!我的这些属下,舍身卫道,死后超升,不舍弃自己那区区的皮囊,如何得证神圣?”
“放屁!放屁!”叔父骂道:“一派歪理邪说!舍身卫道,卫的是哪门子的道?!死后超升,超你八辈祖宗!”
那人道:“你们心中有自己的道,我们心中也有自己的道。你们看我们的道不值一哂,我们看你们的道也不值一钱!你们说我们的道是邪门歪道,我们看你们的道才是旁门左道!”
老爹冷笑一声,说:“谁是正道,谁是邪道,一目了然,还用逞口舌之利么?但凡正道,绝不会损人害己!你们自己修自己的道可以,无人干涉,可是四处为非作歹,滥害无辜,还想为自己正名么,笑话!”
那人冷笑道:“牙尖嘴利!”
老爹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我们纵然人少,也势必要剿灭了你们魔宫!今番我站在这里,说这番话,不为别的,正是念在人有悔过之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是你们其中有人能放下屠刀,弃暗投明,我以麻衣陈家现任族长之名起誓,绝不加害!”
“哈哈哈……”那人复又大笑,道:“陈汉生,说什么邪不胜正,我看你们是打不过我们了吧?!贪风术、嗔地术对付不了你们,我这业火术未必不能!”
我心中暗道:“原来这火不是鬼火,是‘业火’。先前那林中的风也不是老爹所说的‘卷风裹刃’,而是贪风术,那破庙中盲人施展的也不是地行术,而是嗔地术。”
老爹在旁边猛然动容,道:“贪风、嗔地、业火?这是古时候古天竺国都早已消失的邪术,现在竟然还有人会用?!”
“嘿嘿……总算你博闻强识!”那声音道:“你们的药酒能灭我的业火,好!我就看着,究竟是你们的药酒多,还是我们的人多!”
说罢,那声音杳然而逝。
我听了片刻,早知道那声音的所在地,等那声音落实,便纵身而起,朝那说话之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