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说话,明瑶便伸手去拽我的裤管,伤口处的血已经凝结,和裤腿黏在了一起,明瑶一把扯开,疼的我满头大汗。
“这?!”明瑶猛然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惊惧交加的看着我,道:“你,你脚踝上的伤都是在水下弄出来的?!”
我低头看去,也不禁大吃一惊——我左右脚踝上方寸许处,各有一道宽大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伤口处的肉已经溃烂,且往外翻,就像是是用斧头劈出来的一样,触目惊心!
“你是怎么弄的啊?!”明瑶眼圈发红,急的几乎要哭出来:“怎么这么严重的伤,你都不吭声?!你的肉是猪肉啊!”
我呐呐道:“本来还觉得疼,看见你以后,就忘了。”
明瑶突然伸手在我那创伤处按了一下,剧痛骤然传来,我不禁呲牙咧嘴的叫唤了声,明瑶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能觉得疼,那就不像是中毒了。”
我讪笑道:“应该就是普通的伤,没事的。”
“没事?!”明瑶瞪我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伤了你?!”
我摇了摇头:“水下太暗,我没看见。胡乱抹了一把,也没摸出来是什么。”
“你蠢死算了!”明瑶霍的站起身来,气愤愤的跺了跺脚。
虽然听见明瑶在骂我,可是自己心里头却暖洋洋的极为受用,顿觉犯贱。
此时夜色已深,我道:“明瑶,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也得走了,还不知道老爹回去了没有。”
明瑶道:“你这伤走不回去!”
说着,明瑶背转身,稍稍弯了弯腰,道:“我背着你!”
我登时愕然,然后连忙摇头:“不中!”
明瑶厉声道:“你快点!”
“不中不中!”我坚决拒绝:“哪有女孩子背男孩子的?再说了,你爹说不让我碰你,否则要弄死我。”
“你!”明瑶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认得什么死脑筋!?”
“反正不中。”我道:“我自己能回去。”
“憋倔头!”明瑶既无奈又恼怒,正不知所措。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橐橐”的脚步声,又沉又稳,不紧不躁。引得我们二人都循声去看——但见月光下一道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正觉熟悉,那人已经开口:“明瑶,你也在啊。”
竟是老爹缓缓走了过来。
“爹!”我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您在这儿?!”
“陈叔!”明瑶也连忙打招呼,继而又指着我的脚踝嚷道:“您快来看,弘道哥受伤了,很吓人的伤!”
“伤?!”老爹稍稍吃了一惊,走上前来,打眼细看,片刻间,脸色变化更剧:“在哪儿弄成这个样子的?!”
“他发烧烧糊涂了脑子!”明瑶埋怨道:“说是看见我跳水自尽了,就着急慌忙的下水去救我,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夹住两只脚了,差点淹死!救上来以后,才看见伤成这个样子了!”
老爹默不作声,先是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又俯下身子,在我脚踝处的伤口上轻轻触碰,我虽觉疼痛,可是在老爹面前,不能呻吟。
明瑶心疼我,连忙道:“叔,我刚才试过了,弘道哥疼的厉害,应该是没有毒。”
老爹仍旧不吭声,却把手凑到了鼻端,嗅了几句嗅,然后问我道:“在水底下啥也没瞅见?”
我羞愧的点了点头。
“该把夜眼练出来了!”老爹站起了身子,朝着颍水走去。
我连忙道:“爹,水下有古怪,可不敢下去!”
老爹走到河边,止步不行,也没有往水里跳,而是凝立不动许久。
四周很静,慢慢的,我听见老爹使劲吸气的声音了——仍是在相味。
不多时,老爹忽弯下身子,用手在那河水里一舀,又凑到鼻端去嗅。
这时候,猫王“喵呜”、“喵呜”的叫了起来,老爹转过身缓步回来,看着猫王道:“真是个伶俐的东西。”
明瑶问道:“叔,颍水里闹怪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闹怪了。”老爹道:“弘道的伤口没有药毒,但是却透着晦色,像是阴毒入侵。而且血痂上有股腥味,腥的古怪!与一般的鱼腥味、水腥味不是一个味儿。这河水里的腥气也怪。”
明瑶道:“那您知道是闹得什么怪不知道?”
老爹道:“水下的东西,不比水上的少。现在还摸不透,但肯定是厉害的角色。你想想,弘道这样的本事,就算是发烧了,也不大可能会无中生有的看见你跳水自杀啊。”
我和明瑶同时悚然,明瑶道:“叔的意思是,弘道哥他刚才着了那怪的道了?”
“秃子头上的虼蚤——明摆着的事情。”老爹叹口气,道:“颍水现在也不干净了。”
“爹,我在水下的时候,还有好多好多水蛇一样的东西,在我周围乱钻。”我回想其脱困时候的情形,心有余悸,道:“有的还钻到了我的衣服里,但都没有咬我,上岸以后,一条也没留着——这也是桩怪事。”
“颍水里没有水蛇。”明瑶说道:“但是泥鳅多。”
“泥鳅!”我一听这话,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突然会有那么多的泥鳅靠近我?!
“好闺女,赶紧回去吧。”老爹说:“我先带弘道回家,给他治治伤。”
“嗯!”明瑶道:“您来就好多了,刚才弘道哥逞强,非要自己走,我说背他,他死活不让。”
“你回去替叔问你爹一声好,叫他……”
“叔您赶快走吧!”明瑶不等老爹把话说完,便微笑道:“我爹不是小性的人,他的脾气您也清楚,就是瞎咋呼,过去这个劲儿就好了。”
“中。”老爹道:“你回去以后不要跟你爹说这水里有怪,一说出来,他准下水!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
“你自己也千万别下水!”老爹道:“我和弘道就不送你了,叫猫王跟你一程。”
“好!”明瑶喜道:“我也稀罕这猫呢。”
老爹弯下腰,道:“上来!”
我有心说不,但是老爹的语气分明不容置疑,我哪里敢说半个字,乖乖的就趴上去了。
老爹背着我,走的仍旧是沉重稳健,脚步声“橐橐”作响,让人倍觉心安。
半晌,我扭过头,看见明瑶还站在那里,猫王在她脚下。我瞅不清楚明瑶的表情,但是能看见她的眼睛明亮明亮的。
“明瑶妹子,快回去吧!”我大喊了一声。
明瑶这才转过身走了。
“多好的闺女。”老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是啊。”我在心中也感概道。嘴上却问:“娘呢?”
“回河北了!”老爹语气生硬,道:“把弘德给撵了回来。”
我嘴里不觉泛起一丝苦涩,看来娘的态度仍旧是十分坚决。
沉默了片刻,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爹,木菲清是谁?”
“不许问!”老爹冷冷的顶了回来。
我吓得浑身一紧,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问了。
走了许久,老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我对你娘是一心一意的……”
我怔了怔,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同样明亮的月光,同样宽绰的大路,同样寂静的夜里,我伏在老爹的背上,心中的那样的安宁……
(御风楼主人暗表:玄门术界御灵、傀儡、古武、机关四大副脉之中,木家、蒋家同为御灵大族。木菲清便是木家族人,又兼修伏牛派的本事,在二十多年前行走江湖,因为手段高强、容貌极美而被同道尊称为“凌波仙子”,在术界极负盛名。当是时,陈汉生为寻天书,游历黄河两岸,巧遇木菲清。木菲清与陈汉生不打不相识,因缘际会而生情。无奈陈、曾两家早有婚约,陈汉生被迫舍木菲清而娶曾子娥。其后,木菲清出家为尼,法号“了尘”,从此青灯古卷意冷余生。曾子娥知悉此事,虽知陈汉生待己不薄,且在婚后忠贞不渝,但心中始终怀揣芥蒂。而今,见明瑶也是御灵族人,又见弘道与明瑶也是因缘际会而生情,因此极力反对阻挠,正如陈汉琪所说,乃是其一块心病……木菲清、陈汉生之事详见拙作《麻衣神相》,在此不影响本书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