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等我和叔父下到第三层的时候,才发现,第三层和第一、第二层又有所不同。

第一、二层的空间都很大,也很开阔,无论喧嚣还是安静,所有在赌的人彼此都能看到彼此,一览无余。

第三层的空间并不比第一、二层狭小,甚或还要大一些,但是却看不到一个人,在赌之人。

我和叔父能看到的是,一条笔直的廊道直通入内,两侧分布着一间又一间分割开来的赌房,每间赌房都有一扇石门紧闭,石门前也都站着看守之人,屏息凝神,泥塑石雕一样纹丝不动,安静之处,比之第二层,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见我和叔父下来,便有人迎上来,说道:“小人是这里的引官,请问两位贵客,想进哪间赌房?”

叔父道:“你们这一层的赌房里头,都赌啥玩意儿?”

引官道:“这一层的赌房,共有十六处,分支字十二房和令字四房,都是赌灵。”

“赌灵?”我和叔父都是一怔,叔父道:“啥意思?”

引官笑道:“就是赌通灵之物。譬如子号赌房之中赌的是寒号,丑号赌房之中赌的是地牤,寅号赌房之中赌的是猫,辰号赌房之中赌的是龟,巳号赌房之中赌的是五毒,午号赌房之中赌的是千足,未号赌房之中赌的是羯子,申号赌房之中赌的是猴,酉号赌房之中赌的是斗鸡,戌号赌房之中赌的是獒,亥号赌房之中赌的是山猪。除此之外,还有春房,赌的是金翅,夏房,赌的是螳螂,秋房,赌的是蟋蟀,冬房,赌的是紫貂。”

我听的一知半解,道:“寒号是什么?”

引官道:“是一种鼠,有的地方称之为寒号虫,有的地方称之为寒号鸟。”

我道:“千足就是千足虫了?”

引官点头道:“正是,有的地方也称之为马陆。”

我又道:“那羯子是公羊?”

“对。”引官道:“是好斗的公羊。”

我道:“金翅是什么?”

引官道:“是一种擅撕咬的雀。”

我道:“这样说来,支字号赌房里的赌物,其实就是十二生肖对应的动物。令字号赌房里的赌物,就是四季中的常物。”

引官道:“是的。这十六赌房,赌的就是灵性通透程度,灵性越高,胜率越大,所以,称之为赌灵。”

我顿时默然,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如果是蒋家的人在这里,恐怕会赌无不胜吧?

叔父却讥讽道:“丑牛没有,就用地牛代替,寅虎没有,居然用猫崽子冒充!辰龙也没有,就拿王八来顶包,午马弄不来,弄了马陆来凑数,你们也真是不含糊啊。”

引官道:“牛、虎、马都是有的,只不过,能赌这三种的赌客,已经死绝。至于龙,龙龟本不分彼此,龙生九子,就有一龟。”

“你就喷吧!”叔父“哼”了一声,道:“我问你,酉号赌房里头,有没有个人叫马人圭?”

引官道:“马先生么,数月之前,他赌败了,现今也不知道去何处了。估计,过些日子还会回来吧。”

“马人圭是斗鸡斗败了么?!”叔父吃了一惊,道:“他可是开封城的斗鸡魁首!谁能赢得了他?”

“正是斗鸡斗败的。”引官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在开封城中称王,在赌城之内未必仍旧是第一。不过,马人圭确实是个中高手,连庄三月有余,可惜败在了纪大的手中。”

叔父脸色阴沉,道:“那秋房之中,是不是有个叫杜秋兴的人?”

引官点头道:“有。”

叔父道:“他现在还在这里不在?”

引官答道:“他也败了,而今也不知去处。”

叔父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突然冷笑道:“连他也败了!看来你们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引官笑而不语。

既然马人圭和杜秋兴都曾经来过这里,那就证明我们之前分析的不错。

我问那引官,道:“请问住在这一层中的罗先生,是赌什么的?”

引官道:“您问的是这一层尽头,右侧十六丈房中的罗先生么?”

“对!”我点头,道:“就是他!”

引官道:“罗先生是支字号赌房中的大赢家,而且不是一房赢家。迄今为止,他已赌遍八房,无一败绩。”

我吃惊道:“他一个人,能赌八房?”

引官道:“这里对赌毫无限制,四层之中,赌房之内,可以随便出入。只要手段高明,即便是从第一层,赌到第四层,也是有全胜的可能的。”

叔父道:“他的本事也不咋样啊,居然能连赢八房?”

引官道:“罗先生别的本事好不好,倒不知道,赌的本事还是高明的。”

叔父道:“他赢了八房都无敌手,得到了啥好处?”

引官诡谲的一笑,道:“第一层的赌客,赌的最俗,是为财;第二层的赌客,赌的稍雅,是为气;而这一层的赌客,不为财,也不为气,但是,如果你赢了,财、气都归你。而且,这也不是最妙的,最妙的好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贵客一赌便知。”

“作怪!”叔父怫然不悦,道:“赌命在哪里赌?咋个赌法?!”

引官道:“下到第四层,令有引官指引。”

我生怕叔父现在就去第四层赌命,便急忙扯了扯叔父的手,道:“大,咱们还是先去找罗先生吧。”

叔父“嗯”了一声,道:“中。”

那引官道:“两位贵客若有需要,随时召唤小人,吩咐便是。”

第二百三十三章 城摞城下(八)

我和叔父也没再搭理那引官,径直穿过第三层的廊道,走到尽头,见右侧果然有个拐角处可以进去。

进去之后,内里也是一间又一间的屋子,但看样子不是赌房,而是居所。我和叔父忖度着距离,约摸着到了十六丈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那屋的门是木质的,我和叔父悄然走近,贴门而立,先静听里面的动静。

“好了。”里面忽然传出一道女人的嗓音:“伤口给你弄好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伤的!?”

这房子看起来隔音效果应该是非常好的,如果不是我和叔父修行六相全功修得听力过人,又贴在门口,还未必能听得到。不过我和叔父在外面偷听,里面的人就听不到动静了。

“没事。”一个低沉苍老的男人嗓音答道:“就是有点不太小心。”

我心中一动,这个声音正是那个老头的。

“你也要学那个赖种么?!”女人的声音又尖又高,就像是在大声吵架一样,厉声道:“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啊,那你死在外面去吧,以后什么都别跟我说!”

“小锦,你看看你,怎么又生这么大的气?”那老头温言说道:“我不是要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替我操心。我跟他怎么会一样?你该知道我的心的。”

“哼!”女人仍旧是余怒未消,道:“我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现在还用得着我,我也不算人老珠黄,所以你还肯低声下气的哄我,等到哪天,你用不着我了,我的姿容也不再了,你还不是一走了之?!”

“唉……”那老头叹息一声,道:“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么说,可我那次走过?我真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女人大声道:“那你怎么疑疑哎哎的不说?!”

“你不要提那么大劲儿嘛。”老头依旧是温吞吞的声音,道:“闺女还在里面休息,她受了伤,又在湖里呛了水,身子正弱,不要搅了她。”

“你还知道心疼闺女!”那女人的声音果然轻了些,但依旧是蕴含怒气,道:“你这伤口和闺女身上的伤一样,到底是什么暗器弄出来的!?”

我心头震动——他们女儿也受了暗器之伤,还和这老头伤的一样,难不成他们的闺女就是先前的那个假=明瑶?她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