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人小声道:“我先假装给他看病,你去里屋打电话,直接给佘所长打,让他来抓人。”
我把屋门一推,喝道:“牛升涂,你曾经去过禹都,求我爹给你看相,怎么,现在不念旧情了?”
里面有两个人正站着,都吃了一惊,其中一人是那个看门的,另一个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我不由得一愣,道:“你是牛升涂?”
“我是牛怀德。”那中年男子道:“你是谁?认识我父亲?”
那看门的也道:“这是小牛医生!你不是要看病吗?看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是牛升涂的儿子。
我看见屋子当中有椅子,便把老二放在椅子上,老二似乎是已经睡着了,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发烫,便对牛怀德说道:“他烧的厉害,你看看吧。”
“好。”那牛怀德道:“先用体温计量量。”
那看门的转身就往里屋走,我一把拉住他,道:“真要去报警?”
那看门的一惊,道:“你,你——”
我道:“我怎么知道?你说话再小点声,我也听得见。”扭头又对牛怀德说道:“牛怀德,我叫陈弘道,许昌禹都颍水东畔陈家村人,我爹是神断陈,你父亲曾经去我家里求过相。所以,虽然咱们未曾谋面,但是也算是半个熟人吧?”
那牛怀德一愣,随即满脸堆欢,道:“原来是陈家兄弟,那可真的都是自家人了!刘胜,快去告诉我父亲。”
那看门的刘胜迟疑道:“牛医生已经睡了吧?我,我不敢叫他啊。”
牛怀德道:“你告诉他说,是麻衣陈家的人来了,他就保管起来,不会骂你。”
刘胜应了一声,道:“好。”又悻悻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我道:“牛医生睡的话,就不用麻烦他起来。”
“应该的。”牛怀德笑道:“我先量量他的体温。他是?”
我道:“他是我弟弟,陈弘德。”
“哦!”牛怀德道:“那还挺巧的,我叫怀德,他叫弘德,听着也跟兄弟俩似的……”
说着,牛怀德把体温表往老二的怀里塞,老二突然睁开眼来,一把扯住了牛怀德,把牛怀德和我都吓了一跳,我连忙道:“老二,你醒了?!”
“你起开!”老二把牛怀德一推,然后恶狠狠的瞪着他,嘶声道:“叫牛当涂来给我看!是他下药害的我!”
牛怀德愕然的看向我,道:“他这,这是怎么了?我父亲什么时候下药害他了?”
“不用理会。”我道:“他一直都在说胡话。”
老二喝道:“我没有说胡话!你们快让牛当涂出来见我,当面说个清楚!”
“是哪位啊?”门外一声苍老的嗓音响起来,我回头看时,只见从门口走进来个满头白寸的老人,戴着一架黑边眼镜,目光透过镜片迸射出来,显得眸子异常的亮。他中等身高,不胖不瘦,腰板挺直,精神矍铄,满面红光,整张脸上连个老年斑都没有,即便是皱纹,也是极少的,只有眼角处有些许的鱼尾纹而已。这可真是鹤发童颜。
牛怀德看见此人,立即恭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我料想是牛当涂到了,听见牛怀德这么喊,便也拱手躬身行礼道:“牛伯父好。”
牛当涂扫了我一眼,道:“你是汉生的大儿子?”
“是的。”我道:“晚辈陈弘道。这么晚打搅伯父,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我弟弟病的厉害,没办法了。”
牛当涂道:“你怎么会在这附近?”
我道:“我和我弟弟北上办事,回来了,路过这里的。”
牛当涂“哦”了一声,道:“这也是有缘啊,你居然知道我住在这附近。连你父亲恐怕都不知道呢。”
我道:“我也不知道的。”
牛当涂道:“那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道:“是我弟弟发烧说胡话,说只有找您才能看好他的病,我们又向临近的人打听了您的所在,才找来的。”
“哈哈……”牛当涂大笑,道:“说胡话能说出我来,也真是了不得。看来神断陈家的人,个个高深莫测。”
我道:“要不牛伯父先看看我弟弟的病?”
牛当涂问牛怀德道:“量体温了没有?”
牛怀德道:“刚才还在说胡话,闹腾的厉害,不让我量,非要喊着您来。”
“是么?”牛当涂朝老二走了过去,老二却歪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吭声,也不叫了。
牛当涂道:“这不是安安生生的在睡觉吗?哪里闹腾了?”
现在的老二果然是纹丝不动,还有轻微的打鼾声传来,我和牛怀德都不禁“咦”了一声,牛怀德道:“刚才确实闹得厉害。不信你问这位弘道兄弟。”
我也说:“是啊,说了一路胡话了 !这会儿不会是烧坏了吧?”
牛当涂走上前去,摸了摸老二的额头,又翻了翻老二的眼皮子,老二悠悠醒来,看看我,看看牛当涂,又看看牛怀德,“咦”了几声,问我道:“哥,这是哪儿啊?咱们俩咋跑这里了?”
我惊喜道:“你清醒了?!”
老二道:“刚才不是在睡觉吗?咋回事?这老头是谁?哎哎哎,你别摸来摸去,怪痒的慌——”
我不禁骂道:“你真是神一出,鬼一出,刚才发烧说胡话,我背着你来回跑了快十里地了,给你找医生看病!这是牛医生,跟咱爹认识,叫牛伯父!”
老二愕然道:“不至于吧,就呛了几口水,就发烧了?还说胡话?”
牛当涂道:“现在摸着额头,烧的不是很厉害。也不用打针,吃点药就好了。不过,不知道你们这些老家有没有什么规矩,譬如不能吃西药什么的?”
我道:“我们家没有这规矩。无论中西,只要是好的事和物,尽可以用。尊华不排外。”
“很好。”牛当涂道:“那就没有问题了,也不用再量体温了,吃一片退烧的药就好。怀德,你去拿退烧片来。”
“是。”牛怀德应了一声,便去拿药了。
我也伸手去摸老二的额头,果然不如之前那么烫手了,老二道:“哥,我真发烧了?”
我“嗯”了一声,心中暗暗诧异:“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见到牛当涂就好了?”
老二又道:“我都说啥胡话了?”
我道:“骂人。”
老二道:“我骂谁了?没有骂你吧?”
我道:“没有骂我。但是逢着别人就骂。”
“真他娘的怪了。”老二挠了挠头,道:“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啊。会不会是那俩黄鼠狼还阴魂不散,在捣我的蛋?”
我道:“上次黄鼠狼捣鬼的时候,你也乱说话,但说的都是自己的事儿,这次说的,可不是自己的。你连牛伯父在这附近都知道了。”
老二道:“他奶奶的!咱俩就该听咱爹的话,不能听娘的话,这一趟门出的,去的时候,遇见老妖婆和母老虎,回来遇见黄鼠狼和药罐子,来来回回遭四趟罪,被上两次身——哎,哥,你说为啥都爱上我的身?”
我道:“你手欠!让你别摸那药罐子,你非得去摸,不上你上谁?怪得了谁?”
“药罐子?”牛当涂坐了下来,笑问我们道:“到底是怎么发烧的?”
牛怀德拿了退烧片出来,又拿了凉白开,老二就着水喝药,我对牛当涂说道:“我们兄弟在黄河边——”
话音未落,老二忽然“噗”的一声,把水连药喷了牛当涂一脸。
我吃了一惊,喝道:“老二!你干什么!?”
又连忙给牛当涂擦,牛怀德也来擦,老二却戟指骂道:“牛当涂,你这伪君子,又想下药害死我?!我小的时候,你就想毒死我,结果没有得逞,现在还来这一手?!”
我一看老二,眼神凶狠,满脸狰狞,像是又变了一个人,骇然道:“老二,你——”
牛怀德忍不住道:“你这人,满嘴胡说什么呢?!”
我看牛当涂的时候,见他的脸色猛然一变,目光闪了几闪,不吭不语,我心中稍觉诧异。
又抬头看了老二一眼,老二却一屁股重新坐下,“呼呼”的喘了几口气,神情渐渐变化,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起来,片刻间,抬头看看我们,道:“你们咋都这么瞅着我?药呢?”
牛当涂道:“你刚才又犯糊涂了,把药和水喷了我一身。”
老二吃了一惊:“啊?!”
我看了牛当涂一眼,心中陡然起疑,道:“现在恐怕不是药能治的事情了。”
牛当涂道:“那是?”
我道:“问句不当问的话,您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牛当涂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道:“我和我弟弟是在黄河岸边休息的时候,遇见河水中漂上来一口药罐子,我弟弟就是摸了那药罐子,然后才浑浑噩噩,发了高烧,乱说胡话,且指名道姓非要你看才能好。可我弟弟分明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就在附近,竟也能找得到你。这是怪事,且我弟弟口中所说的胡话,许多都不是他自己的语调。”
牛当涂点点头,道:“原来是乱摸了药罐子,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道:“我猜,那药罐子上是否附有当年它主人的怨念,而它主人与你有深仇大恨,就像刚才我弟弟所说的,你下药害死了人?”
“胡说!”牛怀德大声喝道:“陈弘道,你是不是也发烧糊涂了!还是你和你弟弟就是来我们这里故意挑事的!?”
我盯着牛当涂道:“刚才,我弟弟说胡话的时候,说到你当初下药要害死他,你的脸色变了——你要是没做过亏心事,你变什么脸色?而且,前后的事情连在一起,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你盖这卫生所,晚上却拒收病人,你那看门的刘胜,又仗势欺人,你儿子刚才在屋里打电话,说直接告诉佘所长,让他来抓人,嘿嘿……不想则已,仔细一想,你一个退休的医生,却笼着好大的势力!凡事,有因才有果,是不是你当年种下什么恶因,现在要结恶果?”
牛当涂愣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道:“还真是陈汉生的儿子,发个烧,都能扯到鬼神上来。要是我害死了什么人,来报复我,为什么不上我的身,反而上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