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十三拿出的那张纸上,画着一块铜牌。这张画和当时卫八交给王换的画虽画风不同,可大眼一看,便能很确定的辨认出,两张画上的铜牌,是完全一样的。
黄三响丢失的那批货里,有一块错银套合铜牌,这才过了几天,薛十三就拿着画来找王换询问,王换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打算,不跟薛十三说一句实话。
“就是这东西。”薛十三拿下嘴上叼着的烟,噗噗的吐出散碎的烟丝,说道:“金主急着找,实话实说,我也在帮忙找货,只怕自己找不到,因此知会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人多力量大,大伙儿一起找,谁找到,我从中抽个辛苦钱就好。”
“这是什么东西?”
“金主只拿了一张图录出来,没有真货,比葫芦画瓢,按照图上的货去找就行了。”
“省省心吧。”王换把画塞到薛十三手里,可是转念一想,薛十三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尽管在十三堂里,他的地位最低,但薛十三的脑子是肯定够用的。若他真是受黄三响所托,他会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套王换的话?
王换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如今唯一的结果,就是的确有金主在寻找这种错银套合铜牌。
王换转了转心思,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跟薛十三聊一聊。王换明白,薛十三所说的金主,一定不会是卫八。
错银套合铜牌,据说是跟那个长出黄金骨头的道士有关系,但凡和黄金骨头有关的线索,王换都不想放过。
“信不过我?”薛十三显得有些生气:“自从你到了西头鬼市,我有哪里对不住你的?我一直掏心窝子待你,你总对我横挑眉毛竖挑眼的。”
“没有。”王换一看薛十三有些恼火,随即笑了,薛十三这个人,说到底对王换确实是不错的,虽然王换也知道,薛十三是个生意人,一切都为了做生意赚钱,不过,身在十三堂,还能这样对待王换,已经不易:“你若诚心来跟我谈事情,那就摆出些诚意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凭你一张画,要是忙来忙去,最后金主放了鸽子,我跟谁去说理?”
“不会,绝对不会。”薛十三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人家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晃点我们?王换老弟,不是姓薛的在这里吹牛,人家金主头一次见我,就在西头城的山海楼摆的酒,三十块大洋一桌的席面,这件货,是值不少钱,人家却也不会言而无信。”
“外头下着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都摆在台面上说。”王换吸着烟,望了薛十三一眼。
“你啊,平日里不言不语的,脑子却总是这么精明。”薛十三苦笑一声,说道:“我只是想散开了撒网,无论我能不能找到货,最终那份茶水钱是少不了的。你什么都让我说出来,就等于把我给踢开了。”
“你要觉得我是那样的人,现在起身出去,没什么好谈的。”
“别别别。”薛十三又摇起头:“信不过别人,我还是信得过你,这事和你说了,你记得嘴巴上锁,莫再乱传了。金主姓杜,江南杜家的人。”
王换依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泛起波澜。果然,托薛十三寻找错银套合铜牌的人,竟真的是杜家的人。
卫八和王换说过,杜家当年花大力气寻找过完整的黄金骨,中间起起落落,杜家破败时,家里的二世祖把很多黄金骨都卖到了西头鬼市。
薛十三说的很明白,杜家要找的只是铜牌,而不是黄金骨头。这实则已经说明了,在杜家人的眼里,铜牌是要比黄金骨头更重要的东西。
“杜家的人,会到西头鬼市这里来找货?他们的路子,不会比十三堂窄。”
“你还是不信。”薛十三沉吟了一下,站起身说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屋外的雨依然在下,风雨阻挡不住西头鬼市的灯火,只不过一下雨,客人少了许多,很多摊子的摊主,都躲在板屋里望着雨发呆。
薛十三和王换离开板屋,立刻朝眉尖河畔走去,薛十三带他贴着河岸走出去很远,至少走了有一个半小时,透过雨幕,王换看到前方临近河岸的河面上,停泊着一条船。
那应该是一条游船,江南很多有钱人的家里,都有这样的游船。远处那条游船有一层船楼,船楼中的灯火通明。
“就在那边。”
薛十三和王换一直走到游船跟前,雨下的很大,风也很大,游船的船头插着一杆旗。风裹着雨,让旗帜不停的绕旗杆打转,王换眯着眼睛,最后看清楚那面旗子是黄边白底,上面好像绣着一匹火红的马,四蹄腾空。
“王换老弟,你还觉得我在骗你?”薛十三指了指船头的那面旗子,说道:“杜家的跃马旗。”
“你带我去见见杜家的人。”王换抓住这个机会,跟薛十三说道:“他要找货,让他同我直接讲,你放心,我说话算数,若真的替他找到货,你那一成茶水钱,我一文不少的给你。”
薛十三顶着斗笠,站在雨中琢磨了一会儿,其实,他谁都不想得罪,不想得罪十三堂的同门,却也不想得罪王换。
“好吧,你不信我,我却信你。”薛十三叹了口气,说道:“还是那句话,我这个人啊,天生的贱命,总做些犯贱的事情。”
薛十三带着王换,在游船的船边喊了两声,很快,船上传出了回应,薛十三自报了姓名,游船上出现一盏筒灯。
这种灯有一根大约两尺长的圆筒,灯光都被裹在圆筒里,正直的照射出去。王换听人说过,江南的土龙下坑时,喜欢用这种筒灯。
筒灯照着薛十三和王换的脸,船上的人该是认得薛十三的,随后,那边搭过来一架跳板,两人沿着跳板走到了船上。
船楼里燃着几十盏灯,如同豪门大户家会客的厅堂,摆设都是正经的花梨与紫檀木所制。正中间有一张桌子,摆着几样精致小菜,一个看着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女人,正坐在桌前,慢慢的喝酒。
这个女人很白,瘦长的瓜子脸,头发梳了个桃心髻,大眼睛,高鼻梁,身上穿着一件靛青色的半袖衣服,青衣衬着一张俏脸,玉颜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