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老人的话,一下子把王换给问住了。他并不是个有学问的人,不过,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古往今来的典故,他还知道一些。
从古至今,多少帝王将相在梦寐以求长生,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如偿所愿。活着的时候,都无法保证自己不死,真正死去之后,又如何保证重新活过来?
王换迟疑了,但是,他还是不认同蓑衣老人的话。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以前的人追求长生,追求死而复活,只是他们没有达到目的而已。
凡事,总会有人去铺路,也总会有第一个成功的人。
“以前是没有谁能够死后复活,可是,我想试试。”王换不肯放弃,他亲眼看见过那些白石头的神奇,他觉得,白石头里面,或许孕育着一种还不能掌控的力量。
蓑衣老人不说话了,但是,他的神色之间,似乎有一种失落和失望。
这种失望,就仿佛看着一个人执迷不悟,明明是没有终点的路,却偏偏要头也不回的走下去。
“你想做个好人,又想做个坏人。”蓑衣老人微微的抬起头,朝着王换头顶望去:“你忘记了,每个人,都有一本账。”
这几句话,似乎一下子说到了王换的痛处。
王换不是恶人,最起码,不会有意的去害人。可是,自从他走上了这条路之后,直接,间接,导致了多少人死去,他已经算不清楚了。
他可以毫不留情的诛杀十三堂的人,但是,知道六指惨死,知道小茶碗病故,看到粉苏落难,看到花媚姐孤苦无依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很软。
甚至,就连一个并不熟悉的阿丑,也让王换产生了说不尽的怜悯,就因为如此,他才会专门让烂蛇的人去给阿丑送药。
这种性格,是矛盾的,王换之前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自己到底是个好人,或者是个坏人。
此时此刻,他似乎也迷茫了。
“每个人都有一本账,可是,这本帐,跟这辈子有什么关系?”王换说道:“人有前世,有今生,有来世,但前世的事,来世的事,谁知道?人只能活着一世而已。”
“你不信因果,但凡事,也总要对得起自己这颗心。”
王换觉得有些烦躁,以往过去,他见到蓑衣老人的时候,又畏惧,又崇敬,他认为,蓑衣老人是良师益友,自己心里有了什么不顺畅的,不舒服的,都可以跟蓑衣老人说一说。
可是一提及这件事,王换就无法淡定。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他不知道为之付出了多少。
尽管,王换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可能百分百的成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把秀秀救活,但这些话,王换自己想想可以,却绝不愿意听别人说出来。
不管是谁,只要说了这些,都会让王换很不适应,包括蓑衣老人在内。
这是王换的逆鳞,不可触碰。
蓑衣老人沉默了,王换也沉默了。王换甚至忘记了,蓑衣老人刚刚把自己从石头的铁拳之下救出来,他有些忘乎所以,脑子里似乎一下子空荡荡的,把什么都给忘记了。
蓑衣老人没有责备王换,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世上最难改变的,便是一个人的思想。
有的思想,一旦在脑海里扎根,就很难再去更改。
“或许,这就是命吧。”蓑衣老人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了一句话。
王换有一点后悔,蓑衣老人帮助自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因为今天的一点点口头上的争执,他却失去了对蓑衣老人的尊重。
蓑衣老人没有在意,他慢慢的转过身,朝着河边走去。直到这个时候,王换才发现,蓑衣老人的乌篷船就停靠在不远处的一片黑暗中。
蓑衣老人登上了乌篷船,这时候,王换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他站在岸边,看着蓑衣老人坐在小破船上。他想说什么,但嗓子里却好像堵着一团棉花,怎么都说不出口。
“走吧。”蓑衣老人重新戴好了斗笠,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头也不回的对王换说道:“愿你以后一切都好。”
小乌篷船缓缓的驶离了河岸,在流水中朝着南边去了。王换站在岸边,他觉得,这一次,可能真的是自己和蓑衣老人的诀别。
一直到这个时候,王换都不知道蓑衣老人姓什么,叫什么,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他在河边站立了许久许久,才慢慢的返回。本来就是要来找蓑衣老人了,但是找到蓑衣老人之后的结果,却让王换无法接受。
他的脚步很沉重,一步一个脚印,朝着西头城的方向走去。从这里到西头城,有很远的路,但这里地处偏僻,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可以乘坐的马车和船。
他就这样慢慢的走着,心中的感受无法形容。
是痛苦,是失望,是无助,是酸涩,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他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冷。
王换走了很长时间,周围依然荒僻不堪,就在他心神惶惶的时候,前面,隐隐传来了一声猫叫。
那是一声很特殊的猫叫,非常特殊,像是一只猫叫出了人的声音,又像是一个人在学猫叫。王换顿时警觉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杂念全都被这一生猫叫给惊扰的一干二净。
他一抬头,就看见前方的黑暗里,有一团影子。那团影子很模糊,但是,王换已经分辨出来,那是九尾猫。
九尾猫总是来去无踪,神出鬼没,总是在王换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对于九尾猫,王换并没有放松警惕,他觉得,九尾猫对自己,始终没有什么善意。
他顿时就小心了起来,因为,他有一种非常非常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之前所没有的。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可是,他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眼皮子也跟着心脏一起,啪嗒啪嗒跳个不停。
他很少会这样心慌,慌的无以复加。
王换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和九尾猫相隔着大概三丈远的距离,一动不动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