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换的眼前,只剩下了来来去去的拳头,拳头像是一道一道似真似幻的影子,让王换完全乱了方寸。
他已经分辨不清楚,哪一道拳头是真的,哪一道拳头是影子。
嘭!!!
王换纷乱之际,肩膀上又中了一拳,石头明显是把王换当成生死仇人来对付的,每一拳都不留手。
这一拳,又把王换给打倒了,他摔倒之后,连站都顾不上站,就地一滚,朝后面滚了出去。
他完全是在为了保命而拼,但石头非同凡响,追击的仍然很快,王换只滚了几下,后背猛然碰到了一块石头,晕头转向之间,他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了。
石头一步跨到跟前,根本没有一句废话,拳头又闪到了王换面前。
这一拳是奔着王换的额头而去的,若是真的砸到了头上,就算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王换想要躲闪,可是却没有任何机会。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了,只能看见石头那一只粗苯的拳头,将要撞击到自己的头颅上。
唰!!!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很轻微的破空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随即,石头的拳头,就停在王换眼前不足一尺远近。
王换回过神,一下翻过了身后的石块,重重喘了口气。直到此刻,他才看见,石头的脖子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勒住了,石头的两只手使劲的扒着脖子,然而,脖颈上的东西很细,他扒不住。
石头的脖子上,应该是一根很细,而且很结实的鱼线,鱼线在不断的收紧,石头就只能被迫跟着鱼线朝后退,否则,他的脖子就会被勒断。
王换一翻身站起来,目光朝石头身后一瞥,整个人就呆住了,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兴奋,是喜悦,是意外,还是惊讶。
他能看见,蓑衣老人就站在石头身后不远的地方,手中拿着一根鱼竿。王换知道,蓑衣老人有时候会在自己的乌篷船上垂钓,但是,他还不清楚,蓑衣老人的鱼竿,在此刻已经变成了杀人利器。
小小的鱼竿,细细的鱼线,柔韧的无以复加,石头完全挣脱不开,鱼线很细,已经把石头脖子上的皮肉给勒破了,一股鲜血,顺着伤口喷薄出来。
蓑衣老人好像没有任何表情,就如同在小船上垂钓一般,他的脸色,似乎微微的有些发青,抓着鱼竿的手一刻都没有松懈。
石头坚持不住了,重重倒地,已经喘不过气,蓑衣老人却没有一丝手软,依旧把鱼竿用力朝后扯,石头在地上不断的蹬腿,前后大概三四分钟时间,他的手脚软踏踏的垂了下来,一动都不再动了。
“你......”王换直到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在眉尖河的上游碰碰运气,找一找蓑衣老人,却未料想,居然真的找到了。
到了这一步,王换才最终确定,自己在小山村刑场上所看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蓑衣老人。
他不太相信,这世上还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但是蓑衣老人就站在面前,王换不信,也得信。
更何况,王换的脑海中瞬间又飘起了疯子的身影。疯子已经死了很久了,如果疯子没死,那么,他跟王换,也是很难让人分辨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蓑衣老人收回了自己的鱼竿,看了看王换。他可能是有话想说,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
“我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王换在蓑衣老人面前,似乎什么都不想隐瞒,他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做的梦,还有在小山村看到的情景,全都讲了出来。
蓑衣老人默不作声的听,顺手把石头的尸体从河边推到了河里。石头的尸体在眉尖河中缓缓的沉浮,顺着水流,被冲到了下游。
一直到石头无影无踪,蓑衣老人才慢慢转过身。摘下了头上的斗笠,王换看到他的那一刻,发现蓑衣老人的头发,完全白了。
白的如雪,白的如霜,不仅头发全白,而且,他的精神似乎也萎靡了一些,没有之前那样的从容淡定。
王换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蓑衣老人,从他来到西头鬼市立足的时候开始,蓑衣老人就不止一次的给他提供了帮助,帮他应付那些应付不了的强敌,让他可以一步一步的在鬼市站稳脚跟。
一直到现在为止,蓑衣老人的帮助,仍旧没有停止。
“我做的那个梦......”王换该讲述的,都讲述完了,无论那个梦,还是小山村的情景,都跟蓑衣老人有些关联,但他发现蓑衣老人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就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若你知道自己在做梦,那也不错,至少知道在做梦,就有清醒的时候。”蓑衣老人拿着鱼竿,说道:“怕只怕,在梦里,自己却不自知。”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王换突然有些畏惧,因为蓑衣老人没有了往日的和颜悦色,他此刻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里,却隐隐有种斥责。
“醒醒吧。”蓑衣老人站在王换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说道:“这条路,你还打算要走到什么时候?”
“我记得,之前和你讲过,讲过秀秀的事情。”王换解释道:“秀秀死了,我一直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我经常能梦到她......我割舍不下,这是我心里的执念,我想把她救活,等到她活过来,我就什么都不做了,天天陪着她,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种地,养家......”
王换不停的讲着,这是他心里不知憧憬了多少次的美梦,他很少会跟人说起这些,只是自己闲暇的时候想一想。现在,他如实跟蓑衣老人讲述了出来。
他觉得,蓑衣老人是个通情达理而且大度的人,他一定会体谅自己,也理解自己。
然而,让王换想不到的是,蓑衣老人听完王换的话之后,不仅没有理解和体谅,反而有一种深切的悲伤和无奈。
“我只想知道,这条路,你要走到什么时候?”蓑衣老人的手颤抖了一下,说道:“从古至今,你听说过有任何一个人死了之后,还可以重新活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