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确失望,但他不会让失望的情绪来左右自己。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顺风路走的久了,也得时刻准备承受逆风路带来的困扰。
要是仅仅因为一次失败就一蹶不振,老板就不可能从一个卖凉茶的小贩,熬到今天。
他嘘了一口气,从石头上站起身,交代手下的人,准备撤。
黑寨子的人没有多问什么,倒是那些棒槌兵,感觉很诧异,他们也搞不明白,这个出手阔绰的大老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队伍开始收拾,趁着这个机会,老板重新来到了半山腰,找到了路残生。
“如何?”路残生静静坐在山洞里,白狐袍就坐在他身边。
“可能是哪儿出了些问题。”老板轻轻摇摇头,说道:“不成。”
“一次不成,还有下次。”
“你说的没错,我准备下山了。”老板冲着白狐袍招了招手,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食言,你的儿子,我带着。”
“拜托。”路残生叫白狐袍站到了老板的身边,郑重其事的对他说道:“以后,你就拿他当你的亲爹。”
白狐袍的眼神里,有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突然要让自己离开狐狸山。
路残生也没有解释,这个世上,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自己的儿子其实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板着脸,让白狐袍不要多问。
白狐袍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路残生让白狐袍带着东西,跟老板走。
老板对路残生的态度表示满意,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更不想把消息泄露出去。路残生肯定不会离开狐狸山了,而白狐袍则什么都不知道,这很符合老板的要求。
“后会有期。”老板带着白狐袍,走出山洞的时候,跟路残生告别。
路残生点了点头,只是,当老板走出山洞时,他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后会,便是无期。
白狐袍走了,一步三回头,不管路残生平时对他管教多严,但白狐袍不傻,他同时也知道,这个父亲,对自己的爱很深很深。人非草木,即便一个孩子,也明白很多。
他知道,这一次离开,可能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他想再看看路残生,他也巴望着,路残生能在洞口看看自己。可是,一直走到下山的小路跟前,路残生始终都没有在洞口露面。
白狐袍失望了,可是,却没有掉眼泪。
山洞里,路残生的神情有些黯然,他不可能不伤心,自己的孩子,是路家唯一的后裔,养了十多年,如今离别,而且是永别,他的心,几乎在这一刻崩碎无形。
但这是命运,没有更改的余地。
他的时间不多了,为了这一天,路残生也准备了很久很久。
路残生悄悄的离开山洞,在一个隐蔽处,朝山下眺望。老板的队伍已经收拾好了行装,那些白石头,被重新装到了箱子里。
队伍缓缓前行,从这里离开,路残生看见了白狐袍,一直到这个时候,白狐袍还在不住的回头张望。
路残生呆呆的坐在原处,队伍越走越远,渐渐的脱离了他的视线。这一辈子,路残生好像都没有现在这样难过。他并不害怕死亡,对他来说,自己已经活的够久了。
他所害怕的,是一个家族的传承,是否可以延续下去。
老板和白狐袍,最终远离了狐狸山,路残生在这儿坐了很长时间,当一轮明月升起的时候,他独自下了山。
从狐狸山山脚下的小路朝着北边走一点,大约一里地左右,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这是白狐袍母亲的坟,路残生有时候,会自己到这边来坐一坐。
他还记得,白狐袍的母亲,是个很腼腆,很善良的乡下姑娘,只不过,命数不好,生下白狐袍没多久,便死去了。路残生孤苦了半生,到了晚年,才有了这样一个妻子,还给他生了儿子。
从心底深处,路残生是感怀她的,可是,这些感怀,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你儿子走了,有人带着他,你不用担心。”路残生嘴皮子微微的蠕动着,用一种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在坟头前说道:“儿子能活下去,我已经很知足,用不了几天,我也要下去了,生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等我下去之后再说......”
路残生又在坟边坐了很久,之后,他摇动自己的木车,在狐狸山周围转了一圈。
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眺望这片山,这片雪,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路残生用了四五天的时间,把身后事都料理了一下,那只白色的小貂,他放了出去,又把伙房里剩下的清油都取出来,洒到了木屋上。
一把火丢下去,一片木屋开始熊熊燃烧,坐在火堆的附近,路残生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许久的地方,渐渐的化为灰烬。
等到这片大火最后熄灭的时候,只留下了碳灰,等山风吹起,用不了多久,所有的痕迹,便会随着风而飘散。
做完这些,路残生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不支了,他顺着上山的那条路,艰难的攀爬。
等路残生爬到狐狸山山顶正中间那个洞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他顺着绳子,落到了洞里,然后爬进了那口空棺材。
当路残生把棺盖合闭之后,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此时的他,就躺在这里等死,用不了多久,洞口的机括触发,土会填满这个洞,最后石板挪位,结结实实的把洞给堵上。
抬头虎,霸王盖顶,这块风水宝地一定会给自己的儿孙带来大运势。
路残生的意识开始恍惚了,死亡正在一刻一刻的逼近,他的嘴角,似乎又泛起了一丝笑意。这笑容有些得意,路残生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时间,并没有白费。
路残生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他希望在自己临死之前,能看到埋骨地被隐埋起来。
然而,路残生的意识已经涣散到了一半儿的时候,洞口那边的机括,还是没有触发,他有些慌乱,如果埋骨地不被隐埋起来,风吹日晒雨淋,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路残生已经没有力气再爬上去了,他亲手设计的机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效。
这一瞬间,路残生残存的意识里,预感到了不妙。
就在这时候,洞口上方,慢慢的探出来一颗脑袋,这颗脑袋的主人,观望了一下,然后顺着路残生留下的绳索,爬了下来。
路残生听到了声音,可是却一动都不能动,不多久,来人就到达了洞底,很有礼貌的敲了敲棺材板。
“老路,你在吗?”
路残生的心,仿佛被刀子猛捅了一下,尽管已在弥留之际,他却还是能听得出,这居然是卫八的声音。
卫八,怎么可能是卫八!
路残生亲眼看见卫八跳下了山崖,那片山崖,路残生这几十年里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不仅深,而且下面乱石嶙峋,人掉下去,怎么可能活下来?
但是,路残生感觉不会发生的奇迹,却真的在卫八身上发生了。
“老路,你躲在里头不出声,难道这事儿就算了?”
卫八手里拿着一根小铁棍,把棺材盖子撬开一半儿,笑意盈盈的望着棺材里的路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