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了一阵之后,我开始转身往回走,没敢直接撒腿跑,故意放慢了速度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
耳边的风声逐渐小了,但雾气还是浓郁的吓人,走了一段之后,我以为最起码已经回到了村子的腹地,但眼前出现的东西又让我几近崩溃。
我明明是走的反方向,但却再次看到了那棵快要枯死的老树。
“鬼打墙!”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很明显那个脏东西是不希望我离开了。
恐惧之余,我也渐渐生出了怒气,在犹豫要不要对着这棵老树骂上一阵,想着还不如面对面的干上一架。
知道无法离开了,我也没有再次转身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老树看。
这棵被笼罩在浓雾中的老树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奇怪的是,只有这棵树周围的雾气散去了,周围还是一片迷蒙。
随着视野的逐渐清晰,我也终于看到了这个折腾我的正主,从树后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我紧张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思考着他应该是哪一个,是袁晓杰还是死在车上的那两个。
让我颇感意外的是,出现的这个并不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但也是我曾经见过一面的人。
这人从树后走出来的时候,身体不自然的上下颠伏,他是一个跛子。
等他完全暴露在我面前之后,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是我在梦境中见过一次的,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跛子。
这是我在棺山之上,那块写着‘于封’二字的石碑前看见过的人,却出现在了村子里。
奇怪的是,看到是这个瞎眼跛子之后,我心中的恐惧居然减少了很多,虽然他可能是比刚死的那三个人更加凶险。
我在心里把袁晓杰那三个人当做是新死的孤魂野鬼,那这个从棺山下来的瞎眼跛子,可能跟棺山地穴里那个年轻军官一样是个有年岁的老鬼了。
瞎眼跛子还是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也不说话,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我。
不过细看之下,我却发现了他和上次的不同,是面容上,确切地说,是年龄状态。
我上次棺山上看到这个瞎眼跛子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人,但这次却苍老了许多,看上去得有四五十岁的年纪。
而且细看之下,两次的眼神也有很大的差别。
棺山上的时候,瞎眼跛子的目光无神,看着我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但现在,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历经了世事的深邃和疲倦。
我们两个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半天都没有任何动作。
从棺山上下来也不过一天时间而已,但这个瞎眼跛子的年龄变化很大,我开始怀疑,这会不会就是那个‘长大后的文雅’不能离开棺山的原因?
难道说被困在棺山之上的‘人’或者其他东西,在离开棺山之后会以千倍百倍的速度迅速衰老?
两人互相看了一阵,我率先打破了平静,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棺山上下来的吗?”
我其实不抱太大的信心,但没想到想到瞎眼跛子居然真的回答了我。
但他的回答也是疑问句,他用一种沧老沙哑的声音问我:“你知道于茂典这个名字吗?”
我在记忆中努力寻找这个名字,但却没有任何印象,不过他的姓氏让我颇为在意,也姓‘于’,难道跟我们老于家有关系?
想了半天之后,我只能颓然的摇头,坦言道:“我不知道这个人。”
瞎眼跛子脸上流露出玩味的笑意,摸了摸下巴道:“我就是于茂典!”
我想不明白这瞎眼跛子是什么意思,故意戏耍我,或者真的只是言语上的习惯,我问他身份的时候,直接说自己叫‘于茂典’不就行了吗?
等了半天我也只是知道了这人的名字,只能依照名字继续问他:“你也姓于,而且上次见你是在那块写着‘于封’的石碑跟前,你和那块石碑,和我们家……”
“‘于封’碑石是我立的!”瞎眼跛子打断了我的话,似乎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而且没有隐瞒,直接给出了答案。
我震惊的看着他,没敢出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瞎眼跛子背负双手,开始向我讲述:“‘于封’碑石立于棺山最中之位,填补风水穴,镇压地脉。但这只是整个布局中的一半,立于地表,在地穴之下,还有另一个人的手段,我们二人联手,设下了这个两相呼应的风水局。”
我是亲身在‘于封’碑下滚了一圈儿的,但我一时也想不到另一人的手段是哪一个部分,疑似古墓的祭司台,倒数第二层的殉葬坑,还是某些已经被人挖走的地方?
瞎眼跛子见我思索半天无果,继续揭示答案:“在‘于封’碑石之下,正对着的地方,古惊尘用了一条生辰八字奇异的人命来填,那个人的八字接近帝王,天生带有龙气,虽然不可能真的登基为帝,但假以时日最起码也是一方诸侯!”
我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下意识嘀咕起来:“是他?”
瞎眼跛子说的那个人,不出意外就是被活埋在石壁中的年轻军官了,而且埋葬他的那块石壁,正上方居然就是‘于封’石碑!
“为什么是他?您不说他得是一方诸侯吗?搁那个年代也得是军阀头子了吧,这种人手底下没兵没将吗?”我其实已经相信了瞎眼跛子的话,但是还想知道的更为具体一些。
瞎眼跛子笑了笑,怅然道:“年轻啊,再厉害的龙,刚出生的时候也斗不过一条大蟒。那个人当时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官,还没来得及龙游四海呢,就被古惊尘点名拉了出来,直接去填了风水眼。”
“那被填风水眼的这个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的意思是,除了生辰八字特殊之外。”我开始想要尽可能多的知道当年的秘辛。
瞎眼跛子慢慢回忆道:“挺有雄心壮志的一个年轻人,也算是头角峥嵘之辈,当时战乱,这个人一心想着平定天下,让世人安居立业。古惊尘在风水命数之途上颇有成就,他的卦,一般不会有错。”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第一次对古惊尘这个人的观念有了转变。
在此之前,我对于古惊尘的印象都是存在于雷阳的讲述之中,一直把古惊尘的形象脑补成一个出尘绝世的修行之人,但他却只是为了一个风水局,活活葬送了一条人命。
“我在此守候,为的就是见你,说一说此次上山,你们都走到了哪儿,看到了什么吧。”瞎眼跛子有些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在这种局面下,应该是我的疑问更多一些才是,但他却想让我成为讲述者,这着实让我觉得怪异。
瞎眼跛子再次一眼洞穿了我的心思,含笑道:“关于我的身份,你大可回去问问景安,他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当他说出我父亲名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瞎眼跛子能随口说出我父亲的名字,更加印证了我一开始的猜想。
这个自称叫做‘于茂典’的人,也是姓‘于’,这不该是一个巧合,而是说明他真的和我们老于家有莫大的关联。
自从在棺山地穴最深处开始,我就一直想着雷阳的那句话,‘覆水之下焉有完卵’,虽然这家伙引经据典的水平差了点,但意思也算是表达出来了。
当时在洞穴中的几个人,除了文雅之外,都在猜想我和棺山,甚至是我们于家和棺山的渊源。
我虽然一直嘴硬说我们家和棺山无关,但当众多巧合汇聚在一起的时候,我这个看似最普通的人,似乎也无法抽身事外了。
沉思了一阵之后,我还是问了瞎眼跛子最后一个问题:“上山的人之中,雷阳与古惊尘师出同门,袁晓兰的太爷爷是当时那只部队的高层官员,张家兄弟的师父似乎也牵扯其中,你既然姓于,那么你和我……”
我给瞎眼跛子留了话口,但他没接,而是用另一个角度回答了我:“当时我也在队伍之中,‘于封’碑石也是那次立起来的。”
瞎眼跛子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依旧是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我,但我已经基本猜到,一个从未出现在我记忆中的人。
自大记事以来,我爸妈就没跟我说起过我爷爷奶奶那一辈人的是,尤其是我爸,他似乎对于我爷爷这个人有很大的意见,连他的名字都不曾提起过。
成年之后我还问过我爸,我爷爷是不是已经死了,但为什么家里连个灵牌都没有,也从没见过我爸去上坟扫墓?
当时我爸一如既往沉默,但脸色阴沉的吓人,所以我就再也没敢问过。
想到眼下这个人可能就是我从未谋面的祖父,我就干脆把此次在棺山上的所有见闻一股脑儿都说了。
两个人的身份变成了纯粹的讲述者与聆听者,瞎眼跛子很认真的在听,没有插过一句话。
可能是这段经历和我以往二十多年平淡的经历比起来,过于惊悚和奇异,我也是越讲越上头,感觉上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这几天的经历说清楚。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的浓雾都已经散去了,头顶上的夜空也泛起了鱼肚白,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用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来说这些事情,当我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逝,瞎眼跛子也对我摆了摆手,淡然道:“天亮了,也有人来接你了,回吧,我们爷俩还有再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