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袁家庄

这是我爸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从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但我很直接的摇了摇头。

我爸自己就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说得直白一点,他可以算是有点不求上进。

在他的影响下,我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关于自己的人生,我的规划也很简单。

就在镇子上找个稳定点的工作,以后再找个和我们家条件差不多的女人,结婚生子,下半辈子可能连走出镇子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自己都还没有去想过,因为我祖父是个外人眼中很风光的大人物,我就也得成为跟他一样的人。

面对我的答案,我爸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明明喝了酒的是我,却像是他被酒精麻痹了一样。

“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因为我自己就是想躲着棺山,才把家都给搬走了,但有些事既然已经找上门了,那就再难躲过去,你明白吗?”沉默了半天,我爸又说出这么一段话。

我还是摇头,表示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我爸就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终究是于茂典的孙子,虽然现在没人知道,但相信很快那些人就会知道这件事情,我原本也以为咱们家和棺山的渊源到了你祖父那一代就断了,但谁能想到,那些跟你祖父一起进入棺山的人,他们的后人还是和你搅在了一起。”

这下我终于明白了我爸的担忧,现在我已经知道我祖父在当年的那只队伍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能够跟古惊尘联手布置一个复杂庞大的风水局,他甚至得跟古惊尘是同一个等级的人。

雷阳和袁晓兰他们本来就怀疑我肯定也和棺山有渊源,以前只是没有找到理由,现在只要雷阳回了师门找他师父一说,或者袁晓兰用自己家的背景去调查。

只要他们查到‘于老怪’这个名号,自然就会联想到我身上。

我下意识把手里的啤酒罐捏扁,还是有些心存侥幸的道:“就算他们知道了我祖父的事又能怎么样?在登上棺山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咱们家还出过一个这么牛叉的人物,而且我自己也没半点他们能看得上的本事,他们没理由非得拽上我。”

说完一通之后我就扭头看着我爸,发现他也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一个人想证明自己是个人物很难,但咱们家的情况好像跟别人相反,你既然是于茂典的孙子,别人很难把你当普通人来看。”我爸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的逻辑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彼此又是一阵沉默,我爸压低声音又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于茂典已经回来了,你可能真的已经躲不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爸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心里居然产生了一丝恐惧,自从知道了我祖父是个大人物之后,我心里其实是有很大的敬畏心理的,但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的祖父生前再怎么牛逼,他现在也是一个死人了,他的亡魂在阔别数十年之后,一而再的找上了我,这其实应该是一件恐怖的事情才对。

而且不止是我祖父的归来,还有我爸的态度也让我觉得怪异,他话里话外似乎都在逼着我往某个特定的方向走,想让我去成为一个跟我祖父一样的人。

这和网络上斥责某些不求上进的人自己不努力,非要严令子女成龙成凤的感觉一样,尤其是现在我都满二十岁了,我爸才开始给我灌输出人头地的思想,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但肯定还是和棺山有关。

我其实很想开口问我爸,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事情,不然为啥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甚至还想质问他,为什么他自己没有想过要去成为祖父那样的人。

但很多问题到了嘴边,我还是又生生咽了回去,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希望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是我的妥协,最大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我爸,我相信他无论希望我做什么,都不会害我。

我爸面上的凝重并没有因为我的妥协而减轻半分,依旧是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才开口:“你去袁家庄吧,把文雅带回来,她在袁家过不了好日子。”

这话我又不明白了,随口道:“袁家家大业大的,文雅又这么小就为了袁晓杰守寡,袁晓兰一定会把她照顾的很好。”

“袁家那女的只爱他弟弟,她对于文雅,更多的是怨恨!”我爸终于不加犹豫的说出了一句话,也瞬间点醒了我。

不得不承认,虽然我爸平时沉默寡言跟个闷葫芦似的,但他的心思比我缜密的多,袁晓杰的死说到底是因文雅而起,短时间内袁晓兰可能会妥善照顾文雅,但时间久了,随着对袁晓杰的思念,她肯定会把怨恨放在文雅身上。

我还是被我爸说服了,做好了第二天去袁家庄的打算,我爸也起身拉着我回了家。

到家之后,我们爷俩又被我妈训斥了一顿,导致我要再次外出的事还是第二天早上才敢告诉她。

得知我又要出门的时候,正在扫地的我妈拎着笤帚就要抽我,还是我爸给我解了围,说我因为在镇子上找不到工作,要去稍远一点的地方试试看。

在严格保证不再去西川村更不会再去棺山之后,我妈才红着眼睛回屋给我收拾了行李。

我用了半晌午的时间到达了袁家庄,这村子比我们西川村要富裕不少,一进村就是平整的柏油路面,村里还有不少两层甚至三层的自建楼房。

很快我也知道了袁家庄富裕的原因,因为路边很多人都在议论着袁家的丧事,而且都是在感慨悲痛,说袁家到了这一代就一个男丁,虽然是个傻子,但身体没啥毛病,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死了。

袁家庄的村民之所以对袁家的看法极好,是因为他们基本都受过袁家的恩惠。

虽然袁家早就搬去了县城,但很多年前也是因为袁晓杰从小是个傻子的原因,袁晓杰的父母为了给袁晓杰积德祈福,帮着村里做了很多带领大家脱贫致富的善举,就算袁晓杰父母去世后,袁晓兰每年也会回到袁家庄继续这项事业。

因为这些,我也很轻易就找到了袁家大院的位置,就在村子最中心的位置,这栋宅院也和普通人家的住宅截然不同。

近些年很多农村的老房子都被推倒重建,但袁家大院的古朴气质很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依旧是砖瓦式的院落,但比一般农家的院子大得多,放在古代也得是乡绅地主那一类人能住得上的。

此时袁家大门前停满了各式豪车,但袁晓兰跟我说过,袁家人丁不旺,她父亲就是独子,所以根本就没几个有血缘的亲系,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冲着袁家的财势来的。

也正是硬了一段某人在台上说的一段话: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用刀枪棍棒赶不走无意宾朋。

不过今天我成了第三类人,来此与富贵无关,但到了大门口的时候,我还是被挡了下来。

这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袁家大门能随意进入的话,光是袁家庄的乡民们,都能把门槛踩破了。

在我和系着白布的迎宾人理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终于是引来了门内的袁家保镖,这些人还是西装革履,但却成了一身的白西装。

我认出其中几个熟面孔,就冲着他们嚷嚷,问他们记不记得我,在西川村的时候,我也是能和袁晓兰站一起的,我是她的朋友。

可能是因为分别也没几天的缘故,有人认出了我,进去禀报之后,就带着我走了进去。

而且这一进直接把我带到了灵堂,整个灵堂的气氛很怪,布置上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却安静的有些吓人。

灵堂正中央摆放着袁晓杰的遗照,再往前就是一口厚实的黑色棺材,文雅就在棺材角的位置跪着,一直低着头,袁晓兰则是站在棺材的一侧,盯着棺材发呆。

袁晓杰的尸体已经放进棺材了,但棺盖还没有封,灵堂门口站着不少人,但里面的只有文雅和袁晓兰两个人。

我一个人走进去之后,袁晓兰也没有看我一眼的意思,我只好主动上前,先走到香案前,给袁晓杰上了柱香。

文雅发现我之后,立刻哭喊着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看她,脸上还有很多泪痕,但我知道,她和袁晓杰一共也没见过几面,让她流泪的肯定是还是袁晓兰。

“你怎么来了?”闹出动静之后,袁晓兰终于开口问我。

对此我也准备好了说辞,表示自己是专门来吊唁袁晓杰的。

袁晓兰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冷声道:“在西川村的时候,你也从没关心过小杰。”

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些尴尬,在西川村的时候,我连村委会都很少去,在家睡觉的时间都比出现在袁晓兰面前的时候多。

在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袁晓兰就继续说了下去:“你是来要钱的吧,等我空下来,会给你的,你先出去吧,小杰不会想看见你的。”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上山之前,袁晓兰许诺过要付我酬金的,虽然显得自己有些市侩,但这也正好当做我留下来的理由,答应了一声就想先出去。

要走的时候,文雅突然扯住了我的裤腿,我来这的目的是来带她走,但我不能让袁晓兰知道我的打算。

我只能故意当着袁晓兰的面安慰文雅,说我等到丧事办完了就得走,让她以后好好跟着袁晓兰,乖乖听她的话。

文雅的哭声让我很是心痛,但我还是甩开她走了出去,但还没走出灵堂,我就又听到背后文雅的哭诉:“于飞,我害怕,这个人躺着睡觉,但他昨天晚上又在外面,就跟那些人站在一块,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