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我爸对于祖父的怨恨比我预想的还要深,这会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低着头在原地站了半天之后,我爸的脸色才渐渐回归正常,重新端坐下来,让我把跟祖父见面的所有细节再说一遍。
事情似乎在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我莫名成了他们爷俩之间的传话筒。
在跟我爸把刚才在村口老树下的情节讲述一遍之后,他的神情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是疑惑。
事实上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我祖父会在多年后的今天出现在我面前,按理说他应该是一个已经去世了很多年的人,我也只能朝着他亡魂归来的方向去想。
但我祖父归来之后,却没有找上我爸,而是选择了跟我接触。
我把跟我祖父两个人,也是从未谋面,但他们之间的心结似乎也难以解开了,我在想要不要努力做点什么。
但一想到我祖父毕竟已经是个亡故之人了,我又陷入了犹豫跟纠结之中。
从我跟我爸关上门交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看着已经过了半晌午了,张二也带着文雅回来了。
他们两个回来之后,我居然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可以暂时逃避我们于家三代人的亲情纠葛。
张二对我们家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回来之后轻车熟路的往床上一躺,很快就鼾声大起。
我忍着倦意又忙活了一顿餐食,扒拉了几口就找了个角落一窝,眼一闭也直接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又已经是日落西山了,屋子里只有我爸和文雅,我爸告诉我张二下午醒来之后就去村委会了。
我起来之后又跟我爸一起忙活晚饭,吃饱喝足之后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也不想当着文雅的面谈论我们于家跟棺山的事,就陪着文雅在屋子里玩耍起来。
天黑之后我们就各自休息了,但我白天睡了一整天,现在也没有丝毫困意了,而且脑子里很多思绪都乱糟糟的,想撇开,但又忍不住去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到了差不多午夜左右,还未入睡的我又突然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
自打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力又退化不少,远远比不上在棺山上的时候那么好使,但也算是比一般人强了数倍。
我保持着警惕,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门口的时候,又出现了敲门的声音。
既然有人敲门,也就说明来人应该没有歹意,起身去开门的时候,我还暗想着自己在棺山走了一遭之后,神经一直紧绷着,整个人都有点过分谨慎了。
我本来以为是张二在村委会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又摸了回来,但没想到开门之后出现的入却是雷阳。
在居委会守了两天一夜的雷阳,此刻也是一脸的疲倦,推了推我的胳膊就想进来。
我赶紧给他让出进门的空间,但他只买了一条腿就停在了当场,而且他的眼神也渐渐凌厉起来。
雷阳的表现颇为怪异,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爸也起来了,赶紧帮他们互相介绍。
我爸冲雷阳点了点头之后他才迈步进来,我发现雷阳这么一个看上去不着调的人,在长辈面前似乎还很拘禁,一副畏畏缩缩的小媳妇模样,看得我只想笑。
雷阳向我说明来意,他是来辞行的,没能搜查到任何凶手留下的痕迹,雷阳也无计可施了,而且他着急返回师门,虽然没当着我爸的面明说,但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棺山诅咒以及古惊尘,还有雷阳的师父为何把他坑来棺山等一众事情。
喝了杯茶之后,雷阳就起身要走,还冲我爸拱了拱手,一副老派江湖中人的样子,让我着实有些不适应。
我受不了雷阳装模作样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要送他出门,但一直保持沉默的我爸又发话了。
“在这儿在住一夜吧,从这里到县城也得有四五十里,这三更暗夜的你也打不到车。”
我爸这么一说,雷阳看了看屋外,也点头同意了,又向我爸道了谢,然后就抢走了屋子里唯一一张还像样点的床榻。
当着我爸的面,我也没和雷阳闹腾,缩在地上的干草堆里睡下了。
可能是在棺山的时候,雷阳多次救我,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他来了之后我反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雷阳直接把我踹起来,甩了甩中短的头发,故作潇洒的说了声‘哥要走了’,在我还没完全清醒之前就跑出了屋子。
我从满是窟窿眼的窗子里,看到雷阳走出了院子,心里也是突然有些空虚。
雷阳离开了,到了半晌午的时候,袁晓兰也带着袁家人运送着袁晓杰的尸体离开了,张二还专门来找了我,没进门,就在门口跟我道别。
袁晓兰不会放弃继续追查杀害袁晓杰的凶手,但袁晓杰毕竟已经死了,尸体也不能一直放着不管,还是得早日下葬,讲究个入土为安。
虽然袁家早就住进了县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宅,但他们把附近一个叫做袁家庄的村子当做祖地,袁晓兰也要把袁晓杰的尸体葬在他们先人的坟地。
随着这些人的接连离去,这次棺山之行仿佛一场梦境一样变得虚幻,一切都仿佛过眼云烟。
到了中午的时候,我们又在老宅子里吃了顿饭,然后把里里外外的门一锁,起身回了镇上的家里。
文雅没有任何想要回自家的意思,他父母也一次没找过她问过她,看样子她这家也是回不去了,我就干脆带着她一起回我家了。
半路上我爸已经开始打电话联系我妈,她也出院回家了,不过估摸着回去之后又少不了对我的唠叨。
果不其然,到家之后我妈先是沉重的叹了几口气,关怀了一下我进入棺山后遭受的苦难,马上就又开始埋怨我一句话不说就跟人进了棺山。
我家是典型的女权主义家庭,从小到大我家隔三差五就上演着同样的场景,我跟我爸并排蹲在阳台,我妈战我们身后数落,偶尔还稍微动下手。
这次也是同样的情形,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孤单的背影,我爸直接回房间补觉去了。
到了晚餐的时候,家庭和睦的氛围才慢慢回来,我最为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
回家之前,我就担心我爸妈对待文雅的态度,毕竟稍微知道一些文雅情况的人,都很难把她当做正常人看待。
我爸在十年前就不希望我再和文雅有任何联系,还为此搬来了镇上,不过这次他这次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文雅的恶意。
而我妈永远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知道我进山的原因是因为文雅,一开始还偷偷跟我说把文雅留在家里不是什么好事,但过了不到一个晚上,自己就又改了口,说文雅身世可怜,人又乖巧,她要把文雅当亲闺女养。
第二天再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我妈就给文雅又是夹菜又是要带她出去买衣服的。
对此我只能暗叹一句,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在家歇了两天之后,我就想回装修公司上班了,但打电话过去才知道,我因为长时间旷班已经被公司开除了,只能继续闲置在家。
又在家窝了几天之后,我不想做一个游手好闲的啃老族,又出门去找工作。
但进装修公司是我爸送了礼托了人的,我们这小镇上也一穷二白的,没什么工作可以找,几天下来也是碰壁。
我辍学比较早,也算是经历过社会历练的人了,倒没怎么着急,只是有一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我爸妈情绪低落的坐在沙发上发呆,才感觉似乎又出什么事儿了。
蹲在二老身前问了一下,我妈才红着眼睛告诉我,文雅被袁家的人接走了,她怎么说也是袁晓杰拜过堂成了亲的妻子,袁晓兰要她必须出现在袁晓杰的葬礼上,甚至还要为他守灵很长时间。
我听完之后也是心怀怒火,袁晓兰对自己那个傻子弟弟的感情我能理解,但她也不该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再把活人搭进去。
但当我想出门去向袁晓兰要回文雅的时候,我妈又叫住了我,理由也很简单,文雅是袁晓杰的妻子,理论上来说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于情于理,我都无法向人家讨要文雅。
我妈说的也是实情,我真的没有任何能向袁家开口的理由,但我还是出了家门,跟我爸妈说了声想出去走走。
下楼之后,我去小区门口的商店里买了几罐啤酒,一个人躲到小区花园旁边,喂着蚊子喝起了闷酒。
决定把文雅带回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十年前的意外毕竟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因为一句我当时也只是个孩子就推脱了自己的责任,所以我是想把文雅当成亲生妹妹来照顾她一生的,但现在我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小时候喜欢看武侠小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笃信其中的道义因果,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是一个把责任看的很重的人,我不希望文雅接下来的人生继续因为我当年的过错继续充满悲戚。
心情烦闷之下,就容易喝醉,等我沉沉睡去并且再次醒来的时候,小区里已经连个跳广场舞的大妈都没有了,不过我头枕着一个有些肉感的肩膀。
坐直身体之后,一扭头就看到我爸坐在我旁边,他也一直低着头,在我醒来之后,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我:“你有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跟你爷爷一样的人物,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