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没有再见过古惊尘以及其他人，但你肯定见过我祖父，不然你在西川村的时候，不会伪装成他中年时期的面貌来找我。”
我让自己尽可能显得从容，不希望张春雷看出我心里的忐忑。
张春雷没有否定，点头道：“我自知是绝不可能比得多于老怪那等人物的，但他们从棺山下来之后就各自离开了，我想要找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为了能有机会受到他们的庇护。”
“但我苦寻了几十年，也只找到了一张于老怪的照片而已，当时照片上的他就是那副样貌了。而照片上的背景，是在一间低矮的泥屋前，远方就是黄土高坡。”
“那个地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我就是那种环境下长大的。”
张春雷突然激动起来，颤巍巍道：“你知道我在看到于老怪照片的时候有多高兴吗？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想，连我都好死不活的坚持了下来，于老怪古惊尘那种人肯定也没那么轻易就死了。所以我立马就回了家乡，虽然可能会死在路上。”
雷阳又插嘴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死在路上？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愿离开金泉山的原因？”
张春雷居然很坦诚的回答：“没错，我靠这口金井活着，一辈子也都在研究这口金井。”
说着话的时候，张春雷又从身上摸出来一个黑色的布袋子，从里面抓住一把刚才吃过的暗红色药丸。
“这是我几十年的心血，用金井之水炼制的。”
张春雷抬起头又看向了雷阳：“我说了，我们才是一路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六十多年后染上和我们一样的诅咒，但这也是我们不得不联手的原因，不是吗？”
雷阳不置可否，但我却很想把张春雷手里的袋子拿到手。
尽管张春雷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但他确实是一直活到了现在，甚至于比我祖父或者古惊尘活的时间都长。
雷阳不屑于跟张春雷合作，但如果能掌握张春雷活下来的秘密，雷阳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见雷阳不再搭话，张春雷也不再着急逼迫他，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那张照片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拍的，等我找到地方的时候，那个小村子都荒废了，根本就没找到于老怪的行踪。然后我就绕道回了趟老家的刹村子，也就是那次，我看见了那三个小崽子。”
张春雷说的人肯定是张家三兄弟，但他对于三个人的态度很奇怪，有点像是对于晚辈的宠溺，但却把他们都杀了。
“你和他们是同村？”我早就知道张家兄弟和张春雷是老乡，但没想到居然还是在同一个村子长大。
张春雷突然露出苦笑，点了点头：“他们是我婆娘和村儿里一个男人生的，我在当兵之前娶过亲，但还没生娃，就为了养她去当兵了。一开始还有联系，从棺山流浪到金泉寨之后，我知道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这地方了，就主动断了联系。”
“我想过那婆娘可能会再嫁人，但我真的看到她跟别人过起小日子的时候，还是恨呐！”
张春雷在回到家乡之前，也算个还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好人，但亲眼见到自己的结发妻子转嫁他人，过着原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之后，还是被激怒了。
我偷偷在想，如果这种事放在其他人身上，又会有多少人做出和他一样的抉择？
张春雷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一种很冷漠的语调道：“我杀了那个男人，看着那婆娘给他发丧，为他披麻戴孝，为了他哭。但我还是觉得不解气，就花钱找人把那三个崽子带到南方去打工，因为我当时在CS有了点根基，在各个股古墓中找寻求生之道的时候，顺带着拿点明器。”
“说实话，三个小崽子来的时候都挺老实的，但我不想让他们过那么安稳，就收他们当徒弟，带他们倒斗，还把自己的基业都交给了他们。如果不是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很多年。”
张春雷没有否认自己杀害张家三兄弟的事，我忍不住问他：“你已经杀了他们的父亲，为什么还要杀他们，你和自己妻子的事，他们甚至都不知情。”
我以为自己会激怒张春雷，但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他们仨是我亲手的多好，他们也就不用死了。其实我也不想他们死，但今年他们仨来的时候，跟我是所他们老娘身体不好了，想回去给她养老送终。你们觉得，她配吗？”
“母慈子孝，天经地义！”
我分毫不让的与张春雷对视，他轻轻摇了摇头：“别跟我掰扯这些，如果她死的早一点，说不定我还真的就放过那三个崽子了。但一想到她能死的时候还能被三个崽子守着，死后还能给她发丧，我就觉得当年只杀那个男的，对她的惩罚太轻了。我留她一条命，不就是想让她再过上守寡的日子吗？”
张春雷在我们身上扫视一圈，重点看了看田胖子。
“我原本是想着能让你们替我去老家的，那三个再次虽然死了，但她还不知道这事儿，你们可以替我去报丧，如果她知道仨崽子一个没剩，肯定又得哭吧？”
张春雷脸上挂着狰狞的笑，看的我毛骨悚然。
或许是多年一人独居在地宫之中，让他的心性早就和常人不一样了。当然也有可能，即便没有棺山诅咒没有把自己囚禁在地宫之中，他还是会这么做。
毕竟他经历的事情，已经足以把一个人改变成任何样子。
我终于想通了张春雷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坐在这里，一副万事皆不在意的样子和我们聊天，甚至会坦诚回答我们所有的问题。
刚才张春雷可能是无意中说出了一句话，他说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了，所以才开始设计坑杀张家兄弟，用于报复自己的结发妻子。
张春雷快死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便没有棺山诅咒，他也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迟暮老人了。
我和雷阳很默契的没有提及这件事，现在张春雷的态度对我们最为有利，要是真逼急了他，可能又生变故。
张春雷又语序杂乱的说了很多张家三兄弟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一句他刚才由衷的感慨：如果他们三个，是他亲生的该多好。
这是张春雷的执念，我其实很想和他理论，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张家三兄弟也已经把张春雷当成了父亲般的角色，只要他不说自己杀了他们亲生父亲的事，这三兄弟绝对会一直孝敬他。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但张春雷又亲手毁了它。
张春雷一门心思研究金井炼丹制药，但对于整座古城的由来，甚至还没有我们知道的多。
我们又问起还没去过的东陵，张春雷居然直接摇头：“不知道，没去过。道观里那个道士的雕像，让我觉得不舒服，就一直没去过，不过那边应该和西陵差不多。”
张春雷也对那尊道士雕像有异样的感触，和灰皮子一样，甚至可能更严重。
那个道士雕像本就和张春雷长着一样的脸，我甚至想要问他，和张奇所在的那个张家有没有血缘关系，因为他也姓张。
到转念一想，张春雷和泓益老道所在的故乡隔了上万里，就算历史上张春雷那一脉真的是从南方向北迁移的，到他这一代，也肯定不会再知道任何关于张中的事迹了。
张春雷现在有一种要直面死亡的勇气，如果我再说出这些，激发了他求生的欲望，那么这老狐狸很可能再为了活下去做出别的事情。
在沉默了一阵之后，雷阳继续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们怎么从这里离开，你也不想死在这儿吧？”
我慢慢低下头去，怕张春雷看出我的心思，因为雷阳肯定是在骗他。
就算我们可以不对他下手，袁晓兰也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张春雷没有马上回答我们，而是突然起身，把还在井口从藏着的灰皮子拉了上来。
我心里一惊，原来张春雷早就发现了灰皮子就躲在他身后，只是故意配合着我们，装不知道而已。
灰皮子被拉出井口，他在井壁上挂了半天，也已经是筋疲力尽。
张春雷也没拦他，或者用他威胁我们，任由灰皮子跌跌撞撞朝我们走来。
灰皮子浑身湿透，在走到我们身前之后，身子一歪，就栽倒在了田胖子怀里。
雷阳帮着检查了一下灰皮子的身体，说只是力竭，有些虚弱而已。
我们才稍微放了心，田胖子抱着灰皮子坐在一旁，接下来就是我们等着张春雷的答复了。
在我的认知里，张春雷绝对是属于最怕死的那种人，不然他不会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环境中坚持那么多年。
但张春雷的态度让我大出所望，他只是很平静的告诉我们：“这里没确实还有一条离开的办法，但我不想告诉你们，既然你们那么远来这里找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