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清凉如水,林间雾气蔼蔼。
大空山中的石室内,张灯结彩,点燃了数十根红蜡烛,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古树姥姥身穿大红色的绣袍,头戴凤冠,脸上的皱纹完全舒展开来,这些衣裳是纷儿特意跑了趟腾冲城弄来的。钢炳则仍是一袭白袍,带着头盔,身后立着那把道具长柄偃月刀,与六百年前的装束一模一样,只是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的三接头牛皮鞋,与之有些格格不入。
正如刘伯温当年所预言的那样,行尸脱离宿主恢复原身以后,钢炳的容貌已经开始了快速衰老,面上褶皱急剧增多,身上也长出了细细的白色汗毛。他在此前已经向古树姥姥和盘托出了自己原本太监的身世,以及使用汗青重生阳具的事情,但没说蛋蛋仍在继续的生长发育,现在已经如鹅蛋般大小了。
古树姥姥听罢坦然接受,告诉他只要两人能够长相厮守,并不在意儿女私情,当然能有的话就更好了。
此刻,两人并肩坐在石台上低着头,童男处女,面红耳赤,羞怯不已。
纷儿特意从马站买来了一些酒和熟肉,师父大婚,总得办桌酒宴才是,单单是水果则大煞风景。
“师父、将军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纷儿与冉合跪于堂前。
“请受冉合一拜。”冉合竟兀自“咚咚咚”先扣起了响头。
古树姥姥与钢炳相视一笑,各自端起粗瓷大碗碰饮交杯酒……
“将军,小娥终于苦尽甘来,也不枉在这大空山上守候了六百年。”古树姥姥长叹一声,双目泪水盈盈,口中幽幽的说道。
“本将军当年重伤坠马于古树下,幸得小娥搭救方得活命,此恩无以回报,余诺卸甲归田,衔草结庐相伴终生。今日与尔喜结连理,虽然迟到了六百年,但总算未有食言。”钢炳红着脸喝干了酒。
纷儿与冉合站起身来,扭头寻找小活师,发现她两只小手正抱着一只卤猪蹄躲在角落里啃食,口水流了一身。
就在这时,古树姥姥突然侧耳倾听,然后抚掌笑道:“是柳儿来了。”
“柳儿?”钢炳一愣神儿。
“将军,就是大师姐柳教授啦。”纷儿欢喜的拍起手来。
“将军稍候,小娥这就去接她下来。”古树姥姥笑逐颜开,手中树杖一撴,石室顶裂开一道缝隙,身子一纵跃了出去。
月光下,荒冢前风尘仆仆的站立着两个人,正是柳小曼教授和小建……
“柳儿拜见师父。”柳教授急忙躬身行礼。
“哇塞,师父穿得好漂亮啊……”小建也不行礼,直接跑上前去拽着古树姥姥的凤袍,笑嘻嘻的说着。
“小师妹,不得无理。”柳儿训斥道。
“不碍事,不碍事,哈哈哈……”古树姥姥开怀大笑,爱怜的摩挲着小建的头,热泪盈眶。想不到在新婚大喜的日子里,三个徒儿竟然都到齐了,尤其是自己最中意的关门弟子。
“师父,你穿的好像是新娘的衣服呢。”小建疑惑的问道。
“今天是为师新婚大喜之日……”古树姥姥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师父要结婚了?”柳儿吃了一惊,脑筋一时没能转过弯儿来,“不知新郎是何许人也?”
“自然是白袍将军啦。”小建笑吟吟的说道。
古树姥姥赞许的望着小建,手中树杖一撴,无数条根须蜂拥而上,卷起小建和柳儿拽进了墓穴中,随即自己也跟着跃入,荒冢瞬间弥合了。
须臾,一道魅影倏的飘至近前,阿呵悄无声息的站立在月光下,眼睛盯着这座孤零零的荒坟,嘴角现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
※※※
自从主公命自己与柳教授查探有良滞留腾冲的情况,第二天两人便启程前往滇西。不料清晨突然冒出了个她的小师妹,非要吵闹着一起去,无奈就只有一同带上了。
途中,阿呵隐约感觉到了柳小曼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总之这姐俩有些鬼鬼祟祟的,讲话也故意要避开自己,于是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这个名叫黄小建的鬼丫头,不但要游山玩水,还要吃好喝好。因此走走停停的,越是接近滇西,柳小曼的神色也越来越紧张,她肯定有鬼儿,阿呵心里想。
抵达腾冲以后,三个人住进了客栈,开了两间房。阿呵原本想要即刻开展调查,结果却发现柳小曼她俩心不在焉,于是便暗中加以留意。
入夜,她坐在自己的房间内,用心聆听隔壁屋里的动静。果然没多久,就听到房门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她俩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客栈。
阿呵随即尾随其后,她本就是上尸,轻功极高,行走起来如鬼魅般的悄无声息,因此柳小曼始终都未曾发觉身后有人跟着。
一路攀山穿行于林间,最后来到了这座圆锥形的山峰下。她若即若离的远远跟踪着,惊奇的看到了月下方才那一幕。
柳小曼果然有猫腻,在这滇西偏僻的深山荒冢之下,竟隐藏了一个古怪的老太婆,如此看来这里面的秘密真还不少呢。
阿呵沉思了片刻,决定还是亲自潜入墓穴中一探究竟。
于是她纵身跃上坟冢,淡淡的月光下,但见其身子从脚部开始,一点点的逐渐融化坍塌下来,最后变成了一滩淡绿色的液体,慢慢的渗入到了墓穴之中……
石室内,柳儿上前给钢炳行礼,口中恭敬的说道:“您就是恩公南宫烟吧,多谢这么快的赶来大空山,师父此生无憾矣。”
小建则惊讶的打量着这位新郎官白袍将军,拘谨的走至跟前,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其虽然皮白肉净的,但并不像想象中的古代大将军那般威风凛凛。
“原来这就是六百年前的人啊……”她惊奇的说着,随后又附耳小声问他,“姥姥知道你是太监了么?”
钢炳呵呵一笑,心想这小姑娘倒是天真烂漫,童口无忌,于是说道:“小娥都已知悉。”
“小娥?”疑惑的表情呈现在小建脸上。
“乖徒儿,为师闺中的名字就叫‘小娥’。”古树姥姥在一旁呵呵笑道。
“师父,您嫁给他以后,我该叫白袍将军什么呀?”小建感觉到这可是个大问题。
“就叫‘师公’吧。”古树姥姥望了钢炳一眼,目光中满是柔情。
就在此刻,石室天穹上渗出了一团淡绿色的液体,中间两粒圆形的凸起是上尸的两只眼睛,阿呵正在悄悄的偷窥。
※※※
小活师啃完猪蹄儿,又偷偷的爬了过去,从摆放着食物的篮子里按住一只卤鸡,用力的拧下一只鸡大腿,忙不迭的噬咬起来,嘴里发出愉悦的滋滋口水声。
小建上前疑惑的端详着她,越瞧越面熟,最后蓦地大叫了一声:“这是有良哥的孩子!”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扒在天穹之上的阿呵更是愕然,怪不得有良在滇西这里逗留了数月之久,原来是有个孩子在这里。
钢炳呵呵一笑:“小建弄错了,这是老夫的女儿。”
“是啊,乖徒儿,小孩儿的相貌都差不多,很容易混淆的。”古树姥姥也微笑着说道。
小建摇了摇头:“不,她是有良哥的孩子,名字很老土,叫什么‘小活师’。”
“没错,她就是‘小活师’,但并非有良之女,而是老夫的一滴元阳与客家嬷嬷结合所生。”钢炳解释说。
“这个有良到底是什么人?”古树姥姥纳闷道。
“此人独臂残眼,但武功却深不可测,仗义行俠江湖,算得上是条好汉。”钢炳对其也是打心眼儿里由衷的佩服。
“难道师公是二婚么?”小建狐疑的目光望向了钢炳,她亲眼看见二丫怀里抱着小活师,应该不会错的。
“乖徒儿,不要乱猜了,将军与客家嬷嬷之间并非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古树姥姥摆下手,这个关门弟子人小鬼大,对什么事儿都好奇,想要刨根究底。
钢炳见小建仍是一副不弄明白誓不肯罢手的模样,于是便坦然相告:“客家嬷嬷是远古祝由术的传人,她一直躲在秦城监狱的水牢里制作汗青,好让有良的断臂重生。老夫的那滴元阳在水中进入了嬷嬷的体内,这样才孕育出了小活师,你尚年幼,有些事情等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
“‘汗青’是什么?能让有良哥长出新的手么?”小建惊喜的问道。
“这‘汗青’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奇药,能够令人体的器官再生,而客家嬷嬷是唯一懂得制取方法的人。唉,可惜她前不久已经故去,这旷世奇药也就从此失传了。”钢炳幽幽叹息不已。
“那有良哥的断臂岂不是无药可救了?”小建急道。
“老夫这里还剩下了一点点,准备日后见到有良后交给他。”钢炳想起自己盗用汗青一事,心中感到汗颜。
“真的?”小建闻言蹦了起来,要是有良哥重新长出一条胳膊该有多好,郎才女貌,纵横江湖,那个从农村来的土里土气的二丫怎好和我黄小建相比?况且如今自己早已经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
想到这儿,她禁不住“咯咯”的傻笑起来了。
钢炳和古树姥姥面面相觑,这个小徒儿今天是怎么了?
“师公,”小建上前拽着钢炳的白袍来回拉扯,撒起娇来,这招儿对付姥爷一向是非常奏效的,口中嗲声嗲气的说道,“我想看看汗青好不好嘛……”
钢炳给弄得哭笑不得,六百年前的女孩子可没有这种样子的,最后被纠缠得实在无奈,于是只得答应了:“好吧,只准看一眼。”说罢伸手入白袍之下,抠出一支热乎乎还带着体温的小青花瓷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