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的手足无措不同,袁晓兰看上去还算平静,沉声说了句‘不知道’就算了事。
我一开始就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把我们一路找寻的文雅当成了真的那个,甚至于我压制认为这个‘长大的文雅’是什么妖孽怪物幻化成了文雅的模样。
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反复比对着两个文雅的种种细节,先是一直生活在外界的文雅,她的身体不会生长,每到夜晚心跳就会停止,体温降低,像一具尸体一样。
如果没有那个‘长大后的文雅’出现,我会把她当成是生了某种罕见的疾病。
但从刚才那个文雅的说法来看,她的说辞更加合理一些,当年她误入棺山之后就出不去了,一直在山里长大,外表也符合常年生活在大山中一样。
可不知道是哪方面的原因,那个‘长大后的文雅’,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活人,她第一次出现就是雷阳烧掉符纸之后,刚才她已经快走到我面前了,我看不到她的影子、听不到她的呼吸,而且跟她相伴的,是一只不知道算是死还是活着的白毛猩猩。
“两个都有问题。”
我揉着脑袋叹气,还是无法分辨,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在我认真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袁晓兰就一动不动的站在我面前,在我收回思绪不再去想文雅的事之后,才注意到袁晓兰的注意力似乎也不在我身上。
“兰姐?你没事吧?”
袁晓兰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她毕竟是我现在唯一一个能说说话的活人了,真不想她也出了事。
我伸手想去袁晓兰脸前晃一晃,她才转动了眼珠瞪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刚想说点什么,她又开始对我撇嘴,示意我不要说话。
“放开我!”
袁晓兰突然开口,我注意到了她手臂的抖动,顺着看下去,发现她已经把手搭在了收回腰间的匕首上。
现在袁晓兰这种神态,肯定是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随着袁晓兰的‘警告’,脚下开始有了些动静,我低头继续往下看,发现了一双血淋淋的手正死死抓着袁晓兰的脚腕。
可能是刚才看‘文雅’手撕白毛猩猩的画面锻炼了我,这会我居然已经有些麻木到不觉得害怕了,看清楚了那双手的主人是张二之后,我也马上松了口气。
“兰姐,是张二。”
我提醒了袁晓兰一句,弯腰想把抓住袁晓兰脚腕的张二扶起来,虽然这货的体格强壮,但身上那么多外伤,又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得赶紧处理伤口。
“放开我!”
袁晓兰还是瞪我,不让我靠近,而且还是同一句话。
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聋了,但马上又想到,张二也是一个需要忌惮的潜在威胁。
在袁晓兰的眼神示意下,我往后撤了撤身子,张二还趴在地面上,两只手还是抱着袁晓兰的脚腕,不过已经很勉强的把脸抬了起来。
这张脸的确还是张二,但我突然开始觉得,这种略带着迷茫的眼神不像是他,但又有些熟悉。
我又被杠在原地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就一直盯着张二看,他和袁晓兰保持着固定的姿势持续了有半分多钟。
张二蠕动了几下嘴唇,用沙哑的声音道:“兰姐,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听到张二的声音之后,我心中那份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更甚,袁晓兰还是保持固定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
又过了一阵,张二慢慢松开了袁晓兰的脚腕,在他的手刚落地的同一时刻,袁晓兰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了匕首,迅捷的转身直刺。
袁晓兰的这一个动作让我始料不及,因为在她的背后,什么都没有,袁晓兰却像是奔着什么东西刺过去一样,用了很大的力道,差点因为一刀刺空没收住力道,而把自己晃倒在地。
又继续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匕首之后,袁晓兰才重重的舒了口气。
面对我疑惑的目光,袁晓兰主动解释道:“刚才有人把手按在了我肩膀上!”
“没人啊?”
我下意识道,袁晓兰把匕首叼在嘴里,慢慢把上身的衣服依次褪下来一些。
袁晓兰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拨弄衣服,露出从脖颈到肩膀上大片肌肤。
我本能的咽了口口水,但马上正色起来,袁晓兰既然当着我的面脱衣服,就是想让我看的。
有些尴尬的朝着袁晓兰肩膀上看去,一个清晰的乌黑手印映在她的肩膀上。
我瞪大了眼睛,因为惊骇又开始发呆,犹豫了几次都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刚才我一直和袁晓兰面对面站着,的的确确是没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人,可黑手印的存在,变相说明了一件事情。
出现在袁晓兰身后的,并不是‘人’!
我做了两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一些,小心开口询问:“兰姐,你刚才看到那个人了么?”
袁晓兰蹙眉摇头,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衣服。
“你这样没事吗?”
我还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主要是谁身上莫名其妙被脏东西拍了一巴掌,还能和没事人一样。
袁晓兰穿好衣服把匕首也收了起来:“暂时没什么影响,但我处理不了这东西,希望能尽快找到雷阳吧。”
我彻底搞懂了我们这一行人的分工,袁晓兰是进山的发起者,本身有很强的野外生存能力。
张家兄弟虽然没有明说,但接触下来,也能看出是靠挖坟掘墓发死人财的。
而到现在还处于失踪状态下的雷阳,虽然还不知道他进山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展露出的手段,基本都是烧符念咒那一套。
“他会帮你吗?”
我很笃定的认为雷阳进山绝不是为了钱,因为他和张家兄弟这种很直白想赚死人钱的人很不一样,但我也知道他会不会出手救助袁晓兰。
反而是袁晓兰很坚定的道:“他不会见死不救,他就是这种人。”
我继续询问袁晓兰,是不是和雷阳有更深的交情,为什么这么认为。
“他是张家兄弟介绍过来的,这次进山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看得出来,他和张家兄弟不是一路人。”
袁晓兰全凭着自己看人的眼光,而且很自信,我也只能相信她。
而且在此之前,雷阳也还救过我,他的确不像是一个凶恶之人。
“我们先回河边拿回我们的东西,雷阳肯定是走在了我们前面,而且他肯定有办法避过了那些彼岸花。”
袁晓兰说完之后就想把张二从地上拽起来,但这会张二又再次晕过去了。
这种背人的体力活只能还是我来,虽然我的腿也受了伤,但袁晓兰和张二的身高和体型差距实在是有点大,我还是坚持着自己去背张二。
在袁晓兰的帮助下,张二被放在我的背上,一搭肩就压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努力了好几次才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袁晓兰和我并肩走着,催促我尽量走快一点,现在天还没亮,那些张眼睛的‘树藤’还会不会出现。
经袁晓兰这么一说,我也赶紧加快了脚步,很快就从这片满是满是树棺的林子中走了出去。
继续走了一阵之后,我的心里又突然开始突突起来,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袁晓兰帮我托了托张二的身体,问我是不是累了?
我摇头说不是,只是那种每次出事之前都会出现的感觉似乎又出现了。
自从我这项奇异的‘能力’出现之后,还从来没有出过错,袁晓兰也跟着警惕起来。
但这会已经离开了刚才那片枯树林,难道是其他的威胁?
定了定神四下看了看,一切如故,但耳边却出现了低沉的哽咽声。
“兰姐,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哭?”
我赶紧支会袁晓兰,她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刚才就听到了,怕你觉得害怕就没告诉你。”
“这声音好像很近。”
我刚说完之后,我才留意到,哭声好像就是背上的张二发出来的。
袁晓兰也叹气道:“是张二。”
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后脖颈子凉凉的,一直有水滴下来。一开始我觉得可能是张二脸上的伤口留下的血水,现在看来,也可能是他的泪水。
我有些无奈的张二抱怨:“哥们你打打杀杀都硬气的不眨个眼,这会怎么哭成这个球样?我脖子上早就黏糊糊的了。”
“他还没醒!”
袁晓兰又叹了口气,我也下意识的跟她一起叹气:“我也觉着他不像是会哭鼻子的人,但做梦的时候就不知道了。”
“把他放下来吧,他有问题。”
袁晓兰伸手拉住了我的,我还想说可以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我们生起篝火的地方了,但袁晓兰更加坚持的让我把张二放下。
“是他在流泪,但好像不是他在哭。”
袁晓兰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从她的要求,把张二从背上发放了下来。
当袁晓兰把张二平放在地上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袁晓兰话语里的意思,同时也开始感到后怕。
张二的脸颊上已经满是泪水,甚至于我都不知道一个人流泪可以流到这种程度。
而让我感到疑惑,甚至是惊悚的是,张二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和动作,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我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就是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下的张二,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却一直在哽咽抽泣,到了最后甚至变成了一种夹杂着含糊不清话语的嚎啕大哭。
从始至终,张二都在很平静的呼吸,袁晓兰试着把手搭在他的喉咙上,也只是摇头道:“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但他一直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