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西川村还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雾,走了没多久,眉毛和发梢都被打湿了,而且这雾气中飘荡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但仔细去闻,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味道。
“咦?还有别的路进村吗?”雷阳突然开口道。
我如实回答,西川村虽然占地面积不小,但因为是依山而建,没有别的岔道能进去。
雷阳‘哦’了一声,啧舌道:“很新鲜的死气,你们村里有人死了,刚死没多久。”
我心里一紧,想起村子里那些个老人来,现在村里只剩下了八户人家,都是些上了年纪不愿意搬离祖地,或者是向文雅家这样没有经济实力搬家的人。
虽然从搬到镇上去之后,这些年我已经很少回来,但小时候村里老人都对我很好,有了好吃的都会喊我去吃。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哪家的老人去世了。
雷阳也没太在意的样子,背着张二继续往前走,没多大会我们就到了村口,这会雾气已经消散了一些。
“不对劲!”雷阳再次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村口的位置。
那里有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树,从我记事起就有了,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年岁了。
此时在这棵老树上,悬挂着一条孤零零的身影,现下也没什么风气,但那条身影似乎还在有节奏的晃动。
“那是个人?”我惊声道,心中的惆怅一下子变成了恐惧。
即便是村里的老人去世了,也不可能被挂在树上!
雷阳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急声喊了我的名字,我赶紧过去,雷阳就把张二丢给了我。
同一时间,我听见身后扑通一声,接着就是文雅的抽泣声。
雷阳和袁晓兰一前一后的向那棵老树冲了过去,我回头看到被丢在地上的文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留下还是跟过去查看情况。
他们两个人的速度很快,我突然又出现了那种压抑难受的感觉。
又是这种不详的预感,每次出现这种感觉,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要么是危险,要么是有人已经遭了劫。
文雅很坚强,哭了几声之后就过来拉住我的手。
我尝试着去背张二,但他的体格太庞大了,我只能先让文雅爬上我的后背,再拖着张二继续前行。
因为担心再碰触到张二身上的伤,我又要同时带着他们两个,行进速度很慢,磨磨唧唧了好几分钟,才走到了村口那棵老树附近。
雷阳已经爬到树上把挂在上边的人放了下来,我看清是谁之后,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子。
袁晓兰的身子晃了几下,扑通跪在这具尸体前,肩膀抖动了几下之后,才放声大哭。
死的人,不是我们西川村的老人,而是袁晓兰那个痴傻的弟弟,袁晓杰。
“他怎么了?”文雅趴在我背上,脆生生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礼法上来讲,袁晓杰和文雅已经拜过堂成过亲,袁晓杰算是文雅的丈夫。
但此刻的文雅还没有理解死亡的含义,又或许,因为她自身的特殊性,对于死亡的理解,和我们有所不同。
我呆愣了半天,也没想好该如何对文雅解释,袁晓杰已经死亡的事实。
袁晓兰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心底里直发毛,这个在最危急时刻都能平静对待的女强人,这一刻的悲戚无人能够理解。
哭了几嗓子之后,袁晓兰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直直趴在袁晓杰身上哭晕了过去。
我把文雅从背上放下,雷阳还在仔细检查袁晓杰的尸体,从外表来看,也没有任何的外伤。
“你能找人过来帮忙吗?”雷阳严肃的看着我:“可能会有危险,但留下也不一定安全,你自己选吧。”
我木然的看着雷阳,还没明白他所说的危险来源于什么,仔细看过现在的处境才幡然醒悟。
袁晓杰的死,就是危险!
原本居住在县城里的袁晓杰,为什么出来到西川村,又为什么死在了村口的老树上。
更让我担忧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刚下山的这一段时间,如果再晚上一点,村里的人出来活动,就会看到挂在树上的袁晓杰,他肯定会被别人放下来。
简而言之,我怀疑是杀人的凶手故意把袁晓杰的尸体摆给我们看,甚至连这场大雾的出现都变得诡异。
“凶手可能还在附近?”我小声询问雷阳,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犹豫了,虽现在雷阳只有一只手能动,但他依然是最强战力,也是唯一的战力了,要是躲在暗处的凶手盯上了独自离开的我,那我可能马上就得陪袁晓杰去了。
“为什么要去找人帮忙?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大雾散去不行吗?”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雷阳摇了摇头:“我受伤之后,袁晓兰才是能保护你们的人,但现在连村子都没进去,她就先倒了,而且······”
停顿了一下,雷阳才继续说下去:“而且我不确定,这村子里是不是只死了一个人。”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村子里,除了模糊的屋舍轮廓之外,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想到村里那些个老人慈祥的脸,我终于鼓足勇气:“我去村里看看。”
雷阳把袁晓兰的匕首抽出来给我,还叮嘱我道:“如果是人,你自看着办,如果不是人,你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在原地站着最好。”
我努力想了一下才能听懂雷阳的意思,有些为难的问他:“怎么判断是不是人?”
雷阳抿了抿嘴唇,又把匕首拿回去,在袁晓杰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袁晓杰死了也有一阵了,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并且变成了暗红色,雷阳挤了好几下才挤出来几颗浓稠的血珠子。
“如果你还在的话,帮他一把。”雷阳在对着袁晓杰的尸体说话,用手指沾了那几颗血珠子,全部抹在了我的额头上。
这辈子第一次被抹了死人血,我心里还是很膈应,尤其是雷阳刚才对着一具尸体说话的样子,让我不寒而栗。
“去吧。”雷阳蹲下去在袁晓杰身上擦着手上的血。
我拜托雷阳一定要保护好文雅之后,才动身离开。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村子,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恐惧感,眼前的浓雾里像是有无数妖魔鬼怪一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都是心理作用而已,闷着头往前走。
雷阳担心的人或者‘脏东西’都没有出现,但我却在这个最熟悉的地方迷路了,好几次我走着走着就又看到了村口的老树。
雷阳就在树下蹲着,旁边是袁晓兰等人,我试着叫雷阳的名字,他好像听不到我的声音,没有半点反应。
我想走回去,但也无法回到雷阳身边,那棵老树也是时隐时现。
经历了几次之后,我就知道,自己还是迷失在了某种陷阱之内。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的雾气不减反增,我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心里也越发的慌乱。
额头上的死人血似乎也变得愈发冰冷,我犹豫了一下,想给它擦掉,但又怕自己失去了庇护,反而会出别的乱子,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在我兜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子之后,视线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团昏黄的光晕。
我开始在心里抱怨雷阳,刚才他并没有跟我说清楚,这种情况下,是额头上死人血给我的指引,还是某些脏东西给我设下的圈套?
思考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先朝着这团光走过去,这怎么着也算是迷雾中唯一的指路明灯了。
当我确定了方向之后,能清楚的感觉到距离光源越来越近。
走了也没多久,村子里老式建筑的轮廓就浮现而出,一处破旧的宅院出现在了我面前。
“这是?我家?”
看清这个院子之后,我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这是我家的老宅子,自从十年前搬走之后,这里就渐渐荒废了。
更令我纠结的是,宅子的大门被打开了,从门口往里看,就能看到那团泛着黄晕的亮光。
这团光是从堂屋里发出来的,但因为有雾气阻隔,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之后,我一咬牙,抬腿走了进去。
小时候光脚丫子打滚的地方,这时候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当我走到堂屋门口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回来啦?”
我老爹端坐在快散架的太师椅上,他旁边是那张还有很深刻记忆的八仙桌,桌角上点着一只白色的蜡烛。
“爸?你怎么在这儿?”
我短时间内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我老爹一脸的疲态,站起来的时候身子都有些摇晃。
虽然觉得诡异,我还是赶紧进屋扶住了我爸,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用手在我额头上抹了一把,把死人血都给擦掉了。
我一下子惊醒,想起很多关于鬼怪妖邪变幻人形骗人的老故事,差点就要窜到门外去。
“怎么弄的?”我爸眯着眼睛盯着我的额头看。
我同时也在仔细观察他,怎么看都是我爸,不像是妖怪变得。
“没事,不是我的血。”我赶紧解释。
我爸也没再管这死人血的事,冲我努了努嘴:“把蜡熄了吧,一直给你点的,你这才回来。”
这是我们爷俩刚见面,啥话都还没说呢,他就突然让我去吹灭那只白蜡烛,这下我心里的戒备怎么都放不下了。